拿着槐苑笺从阁楼下来时,阿苑的脚步比往常快了些,手里的糖纸槐花信被她紧紧攥着,糖纸边缘的褶皱又深了些。“巷尾的小院,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她转头看我,眼底的光比笺纸上的微光还要亮,像终于找到了方向的船。
我点点头,把槐苑笺小心地夹在笔记本里。从前只知道巷尾有片闲置的老房子,却从没仔细去过——妈妈在世时总说那里荒了多年,怕有碎玻璃伤着我,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阿苑记忆里的小院。
沿着巷口的老时钟往巷尾走,石板路渐渐变得凹凸不平,路边的墙头上爬满了藤蔓,偶尔能看到几朵紫色的牵牛花从藤蔓里探出来。阿苑走在前面,身影在斑驳的墙影里轻轻晃着,旗袍的下摆扫过墙角的杂草,竟把几片枯黄的草叶轻轻带了起来。
“快到了。”她忽然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点颤抖,指着前面一道半掩的旧院门。那院门是用木头做的,门板上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头纹理,门楣上还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隐约看出是“槐苑”两个字。
我的心猛地一跳,拿出笔记本里的槐苑笺,笺纸右下角的“槐苑”印章,竟和门楣木牌上的字迹隐隐相合。阿苑快步走到院门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门板,就在触碰的瞬间,门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道极浅的刻痕——是朵小小的槐花,和老时钟背后的刻痕一模一样。
“是这里,就是这里!”阿苑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顺着槐花刻痕慢慢划过,“我记得这道刻痕,是妈妈教我刻的,她说这样,就算我走丢了,也能凭着刻痕找到家。”
我轻轻推开院门,“吱呀”一声,门板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尾显得格外清晰。院子里果然有一棵大槐树,比我家院里的那棵还要粗壮,枝桠已经长得高出了院墙,翠绿的槐树叶间藏着点点雪白的槐花,风一吹,便有花瓣轻轻落在地上。
树下的石桌还在,桌面已经裂了几道缝,却依旧干净,像是有人常常擦拭。阿苑走到石桌旁,指尖轻轻落在桌面上,像是在触碰多年前的温度:“妈妈就是在这里教我画槐苑笺的,我还总把颜料蹭在石桌上,她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帮我擦干净。”
我蹲下身,看着石桌的缝隙里,竟还藏着一点干枯的槐花瓣,和槐苑笺上沾着的花瓣一模一样。这时,阿苑手里的糖纸槐花信忽然泛起了微光,和她指尖的槐花刻痕、笔记本里的槐苑笺遥相呼应,三道微光慢慢汇聚在一起,落在石桌中央,映出了清晰的画面。
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笔在笺纸上画着槐花,小小的阿苑趴在石桌上,手里拿着一片刚摘的槐花,正往笺纸上贴。“妈妈,等我长大了,要把槐苑笺送给好多人,让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小院。”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像落在花瓣上的露珠。女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等槐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我们就一起送。”
画面慢慢暗下去,阿苑的眼眶已经红透了,手里的槐花信微微发颤。“我想起来了,”她轻声说,“那年槐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妈妈说要带我去看巷口的老时钟,结果我走丢了,再也没找到她。直到后来,我看到三岁的你在槐树下哭,就忍不住走了过去。”
风从院门外吹进来,带着满院的槐花香。我走到阿苑身边,把槐苑笺轻轻放在石桌上,笺纸上的“槐苑”印章在阳光下泛着光。原来阿苑的等待,阿苑的陪伴,都是源于一场未完成的约定——她没找到自己的妈妈,却陪着我,走过了一整个长大的时光。
阿苑拿起石桌上的槐苑笺,指尖轻轻碰了碰印章,脸上慢慢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或许她还没完全记起所有事,但此刻,旧院门、老槐树、槐苑笺,还有身边的我,已经把这场跨越时光的约定,悄悄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