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凝在客栈的窗棂上,阿柚已经把行囊收拾妥当。她把樱花信折成的纸船小心放进蓝布包,又将母亲的旧相机挂在胸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相机掉漆的外壳,像是在和这段山外的时光悄悄告别。
“要把蜂蜜带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桌角拿起小陶罐塞进我手里,“回去可以泡桂花蜂蜜茶,就像在花市老奶奶说的那样。”她的指尖碰到我的掌心,带着清晨的微凉,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这一路她的触感越来越实在,从最初只能穿过器物,到如今能稳稳握住陶罐,连掌心的纹路都能清晰感知。
离开小镇时,掌柜站在门口挥手,阿柚也学着他的样子挥着手,直到小镇的红灯笼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她走在我前面半步,脚步比来时慢了些,偶尔会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方向,眼里藏着淡淡的不舍,却更多的是对归途的期待。“不知道院子里的桃树有没有发芽,”她轻声说,手不自觉地摸向布包里的樱花信,“我们写的信,它肯定会喜欢的。”
山路比来时热闹些,春日的阳光融化了残雪,露出路边新冒的绿芽。阿柚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嫩绿的草叶,草叶微微颤动,像在回应她的触碰。“去年冬天这里还是光秃秃的,”她抬头看我,眼里满是惊喜,“春天真的会让所有东西都变好看。”
走到上次歇脚的小溪边时,我们停下来喝水。阿柚看着溪水里的倒影,忽然笑了:“你看,我们的影子都连在一起了。”阳光落在水面上,两个倒影被波光晃得轻轻晃动,她的身影不再有从前的朦胧感,连毛衣上的针织纹路都清晰地映在水里,像个真正的姑娘,站在春天里。
“要不要拍张合影?”我拿出旧相机,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把它架好。阿柚立刻凑到我身边,肩膀轻轻贴着我的肩膀,手紧张地攥着我的衣袖。相机的快门声在溪谷里轻轻回荡,她看着镜头里的画面,忽然红了眼眶:“原来我们也能一起装在相机里,就像你说的,把时光留住。”
归程的路走得格外快,傍晚时分就看到了熟悉的巷口。老槐树的枝桠上冒出了新绿,院门口的灯笼虽然已经褪色,却还是像在等我们回家。阿柚推开门时,脚步忽然放轻,眼睛盯着院子里的桃树——枝桠上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像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白。
“它真的在等我们!”阿柚跑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花苞,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我把行囊放在门槛上,看着她蹲在桃树下,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拿出樱花信折的纸船,又从行囊里掏出那罐陈酿桂花酒,像要把山外的春天都分享给桃树。
夜里,我们在桃树下埋樱花信时,月光刚好洒下来,给纸船盖了层薄薄的银霜。阿柚把桂花干撒在纸船周围,轻声说:“这样明年开花,就会带着山外的香味了。”我坐在她身边,拿出相机里的照片——有她在油菜花田的笑脸,有花市前捧着樱花的模样,还有溪水边的合影,每张照片里的她,都比从前更清晰,更真实。
“以后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阿柚靠在我肩上,声音轻轻的,“去看海边的日出,去看山顶的雪,还要拍更多的照片,写更多的信。”月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碎星光,我忽然明白,母亲信里说的“放手”从来不是离别,而是让阿柚陪着我,一起把孤单的时光,都走成满是暖光的旅程。
相机里的照片还在,布包里的桂花还香,身边的人还在。这二十年的陪伴,从来不是一场短暂的相遇,而是阿柚用她的温柔,把我长大的每一段时光,都酿成了最甜的糖,藏在岁月里,永远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