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将老城区的砖瓦晕成一片温润的灰。林小满蹲在旧宅的地板上,指尖抚过墙角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她十岁那年,和阿夜一起量身高时留下的印记。如今她的指尖已经超过刻痕两寸,而那个总爱穿白衬衫、笑起来眼角有浅浅梨涡的少年,正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指尖捏着一枚褪色的纸鸢。
“还记得这个吗?”阿夜将纸鸢递过来,竹骨已经有些变形,上面画着的小狐狸却依旧鲜活。林小满接过时,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掌心,像触到一片融化的月光。
“当然记得,”她轻声笑了,眼底泛起细碎的光,“那年台风天,你为了捡它,差点从屋顶摔下来。”
阿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落在纸鸢的翅膀上:“那天我其实很怕,可看到你站在屋檐下急得快哭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总怕自己护不好你。”
林小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知道阿夜不是普通人,这个从她五岁起就陪在她身边的“鬼”,是她童年里最温暖的光。可随着她长大,阿夜的身影越来越淡,有时甚至会在阳光下变得透明。医生说她患有严重的臆想症,说阿夜只是她孤独时的幻想,可只有林小满知道,那些深夜里的陪伴、难过时的安慰,都是真实存在的。
“你已经护我很久了。”林小满将纸鸢放在腿上,伸手轻轻抚过阿夜的头发,“从小学时帮我赶走欺负我的男生,到高考前陪我熬夜复习,再到我第一次失恋时,你坐在这里听我哭了一整晚。”
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可我能做的太少了。我不能陪你去游乐园,不能帮你拎沉重的行李,甚至不能在你生病时递一杯热水。”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遥远,“小满,我快要消失了。”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僵在半空:“你说什么?”
“阴阳殊途,我能留在你身边这么久,已经是违背了规矩。”阿夜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飘散的蒲公英,“最近我能感觉到,维系我存在的力量越来越弱了。或许,是时候说再见了。”
“不要!”林小满猛地抓住他的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阿夜,你不能走!你答应过要陪我长大,要看着我结婚生子,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的!”
阿夜的身影晃了晃,努力凝聚着形体:“我没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质铃铛,放在林小满的掌心,“这是我找到的护身符,以后它会替我陪着你。”铃铛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夜”字,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林小满的眼泪掉得更凶。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阿夜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无论我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只要你摇响这枚铃铛,我就会感应到。”
林小满紧紧攥着铃铛,指节泛白:“可我需要的是你,不是什么铃铛!”
“小满,”阿夜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女孩了。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你应该向前走。”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要和窗外的雨雾融为一体,“答应我,要好好生活,要开心,要幸福。”
“我不答应!”林小满站起身,泪水模糊了视线,“没有你,我怎么会开心?阿夜,你别走,好不好?”
阿夜的笑容里带着浓浓的不舍,他缓缓举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再见了,我的小满。”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阿夜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像栀子花一样的清香。林小满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铃铛,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窗外的雨还在下,藤椅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枚纸鸢静静躺在地板上,上面的小狐狸仿佛在对着她微笑。林小满缓缓举起铃铛,轻轻摇了摇——清脆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却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墙上的日历,今天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原来,那个陪她长大的鬼,最终还是在她成年的这一天,离开了她。
林小满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她握紧掌心的铃铛,轻声说:“阿夜,我会好好生活的。”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仿佛是阿夜温柔的回应。林小满知道,阿夜虽然消失了,但他留下的爱和勇气,会一直陪着她,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而那个旧宅里的约定,会像这枚铃铛一样,永远珍藏在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