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同盟”的秘密线上会议室,此刻一片死寂,与外界喧嚣鼎沸的庆祝形成残酷对比。
与会者的虚拟影像一个个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他们面前悬浮着无数面屏幕,播放着全球各地欢呼“生命法典”、声讨“焚书同盟”的新闻画面。曾经他们用来操控舆论的工具,现在正反过来成为埋葬他们的掘墓器。
“完了……全完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属于“基石疗法”的董事会主席,她的影像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我们的股票在盘前交易中已经暴跌百分之六十!董事会正在紧急开会,讨论……破产保护的可能性。”
“环球基因”的理查德·王,往日里的儒雅荡然无存,他猛地一拍虚拟桌面(虽然没有实质声响),怒吼道:“都是奥古斯特你的好主意!舆论战!舆论战!现在倒好,我们成了过街老鼠!你知道我刚刚接到多少封辞职信吗?多少合作方要终止合同吗?”
所有的矛头,瞬间指向了最初发起同盟的奥古斯特·梵卓。
奥古斯特的虚拟影像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他银色的头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他没有理会众人的指责,只是用阴沉到极点的声音说道:“愤怒和推卸责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有人尖声质问,“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看着那个林默,踩着我们的尸体,成为新世界的神?”
“舆论战,我们输了。”奥古斯特承认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但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了。恰恰相反,这意味着常规的手段已经失效。”
他环视着这些虽然愤怒恐慌,但依旧掌握着巨大资源的盟友。
“诸位,清醒一点!当一个人掌握了足以定义未来、分配生命资源的力量时,你们以为,妥协和投降,能换来生存的空间吗?不!在新的秩序里,将没有我们的位置!要么,我们夺过那权柄!要么,我们和他……同归于尽!”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你……你想干什么?”理查德·王感到一阵心悸。
“舆论的战场我们丢了,那就换一个战场。”奥古斯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法律的?政治的?或者……最原始的,物理的!”
他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我已经动用了‘暗影’基金的最后储备。”奥古斯特继续说道,“法律层面,我们会推动联合国出台最严格的限制公约,哪怕无法完全禁止,也要最大限度拖延其应用,为我们争取时间。政治层面,继续游说,制造‘技术威胁论’,尝试进行技术封锁。”
“至于物理层面……”他顿了顿,虚拟影像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是时候启动‘净化’程序了。目标的优先级,你们应该清楚。”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沉默中弥漫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他们知道奥古斯特口中的“净化”意味着什么——针对林默及其核心团队的,最高级别的清除行动。
继续留在同盟,意味着要踏上这条无法回头的绝路。退出?且不说奥古斯特会不会允许,就算退出,在已经臭名昭着的情况下,他们单独面对“生命法典”的冲击,也只有死路一条。
短暂的挣扎后,利益的捆绑和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理智。
“……我同意。”
“……‘永生制药’的资源,随你调动。”
“……算我一个。”
同盟并未如外界预料的那样分崩离析,反而在惨败之后,收缩成了一个更加紧密、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核心集团。
与此同时,在“蓬莱”基地。
张锋向林默汇报:“刚刚截获的情报,虽然加密等级极高,但通过流量分析和源头定位,可以确认‘焚书同盟’核心成员在直播结束后进行了紧急密谈。同时,我们监测到与‘永生制药’关联的数个海外账户,有巨额资金异常流动,流向一些……声誉不佳的私人军事公司和情报组织。”
林默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狗急跳墙了。”他淡淡地说,“通知下去,基地安保等级提升至‘龙吟’最高阶。所有核心人员,非必要不离开基地。另外……”他看了一眼周锐宿舍的方向,“是时候,‘请’周研究员来谈一谈了。或许,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关于‘客人’来访的……具体信息。”
舆论的战争告一段落,但更深、更暗处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日内瓦,联合国总部大厦。
庄严的会议厅内,一场关于“人类基因编辑技术伦理与安全边界”的特别会议正在举行。与之前舆论战的喧嚣不同,这里的氛围凝重而肃穆,代表着全球各国意志的旗帜静静垂立,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硝烟,却比任何网络骂战都更加致命。
“焚书同盟”在舆论战场惨败后,迅速将主力撤退至他们经营更深、影响力更广的政治与法律领域。奥古斯特·梵卓动用其家族积累数十年的政治资源,联合了一批西方发达国家,精心起草了一份名为《关于严格规范人类基因编辑技术及应用的全球伦理公约》的草案。
此刻,草案的主要推动者,某西方大国的代表,正在台上慷慨陈词。他的话语不再有媒体炒作时的低劣耸动,而是披上了“负责任的大国担当”、“维护人类共同价值观”等光鲜外衣。
“……诸位,我们并非要阻碍科技进步。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认识到基因编辑技术蕴藏的巨大潜力,以及与之对等的、足以影响人类物种根基的深远风险,我们才必须未雨绸缪,为其套上伦理和安全的缰绳。”代表的声音通过同声传译,回响在会场。
他逐条解读着公约草案的核心内容,每一条都看似公允,实则暗藏杀机:
“公约主张,任何涉及生殖系细胞(可遗传)的基因编辑,应被永久禁止。这是为了维护人类基因库的自然性与纯洁性,防止不可逆的、代际传递的未知风险。”
“对于体细胞基因治疗,应建立最严格的、超越现有各国标准的国际审批与监管体系,由联合国下设的特别委员会统一审核,过程必须完全透明,并充分考虑其对社会公平、文化多样性及国际安全的潜在影响。”
“任何旨在‘增强’人类生理或认知能力,而非治疗疾病的技术,应被视为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原则上不予支持……”
“各缔约国应采取立法等手段,确保在其管辖范围内,任何个人或组织不得从事违反本公约的基因编辑活动,并应对违规行为实施包括制裁在内的严厉措施……”
这份公约草案,以其严苛到近乎窒息的规定,巧妙地利用了各国对未知技术的天然谨慎,以及对“伦理安全”的政治正确诉求。一旦通过,无异于从法理上为“生命法典”量身定制了一副沉重的枷锁,甚至是一纸死刑判决。它将“生命法典”在抗衰老、潜能开发等更广阔领域的应用路径彻底堵死,甚至连治疗某些遗传病都可能因为被归类为“可遗传”或“潜在增强”而变得步履维艰。
支持草案的各国代表纷纷发言,语气沉重地强调着“审慎的重要性”、“国际共识的必要性”,仿佛不通过此公约,人类明天就会陷入基因混乱的末日。
“蓬莱”基地,林默和陈淑华院士通过加密线路实时关注着会议的进程。
“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陈院士气愤地说,“用一套看似高尚的国际法,把我们困死在‘治疗’这一个小框框里,甚至可能连治疗都要受到重重阻挠!”
林默看着屏幕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代表,眼神冰冷:“舆论打不垮我们,就用规则来束缚我们。这是阳谋,也是最难对付的一招。他们试图将‘生命法典’定义为需要被严格管制的‘危险品’,而不是能够造福人类的‘工具’。”
会议上,也有来自非洲、东南亚等地区的发展中国家代表提出异议,认为公约草案过于严苛,可能会阻碍低成本基因疗法拯救本国数百万贫困患者的生命,要求给予发展中国家更灵活的空间。但这些声音,在西方主流话语权的强大压力下,显得有些微弱。
经过数日的激烈辩论和幕后交易,尽管存在争议,但在主要西方国家的强力推动下,这份《全球伦理公约》草案,最终还是在特别会议上以微弱优势获得了初步通过,将被提交至不久后召开的联合国大会进行最终表决。
消息传出,“焚书同盟”残存的势力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似乎又看到了扼杀“生命法典”的希望。奥古斯特·梵卓在秘密频道中,难得地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法律的绳索,有时候比刀剑更锋利。我看他林默,这次如何对抗整个‘文明世界’的意志。”
压力,再次如同乌云般汇聚。这一次,不再是无形的口水,而是即将具备国际法效力的沉重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