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铁砧城遗址西区边缘，风裹着结晶碎屑刮过断墙。
三道烟柱从旧长江堤岸升起，呈三角排列，火光在浓雾中透出暗红。燃烧物里掺了金属粉末，火焰跳动时发出细微爆鸣，短波信号随热流窜向高空。这是星火小队灾变初期定下的集结暗号——活着的人，才会点燃它。
陈峰蹲在半塌的防洪闸墩上，左手按住战术背心内侧的通讯器，右手握紧脉冲步枪。他身后六名退伍兵靠着残垣喘息，面罩结了一层白霜。他们刚穿过三公里的结晶森林，地下矿脉释放的电磁干扰让导航失灵，有两人靠敲击钢筋听回音才没走散。
“林深要是还在这儿，该听见了。”一名队员低声说。
话音未落，脚底地面传来震动。不是地震，是规律的波频，像有人用指节在金属管上轻叩。声音由远及近，在第七次敲击后戛然而止。
陈峰猛地抬头。围墙缺口处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齐膝深的结晶堆里，工装外套沾满铁屑，右手指节粗大，泛着淡紫纹路。他没戴眼镜，左眼是冷灰色的机械义眼，瞳孔缩放时有微弱蓝光闪过。七天未眠，他颧骨凸起，嘴唇干裂，但站姿依旧挺直。
“你还活着。”陈峰站起身，声音沙哑。
林深没回应。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截扭曲的金属片从废墟中浮起，悬停半空。那是烟柱燃料罐的残壳。他指尖微动，金属片翻转，露出底部刻痕——一个齿轮咬着闪电的标志。
王浩改装过的信号增强器。
林深点头。“王浩在后面？”
“车停三百米外，绕不开主干道的塌陷带。”陈峰摘下面罩，呼出一口白气，“我们带了十人小队，现在剩七个。你一个人守了七天？”
林深转身走向围墙高点，脚步沉稳。他右腿微跛，是之前强行激活要塞遗留系统留下的伤。登上断墙后，他俯视整片废墟。曾经的铁砧城已埋在紫色晶体下，唯有中央控制区的金属骨架还裸露在外，像巨兽的肋骨。
“星茧号走了。”他说。
“我们知道。”陈峰跟上来，“苏晚发的最后一条加密广播，说你们……都走了。”
“我没走。”林深盯着远处，“叶知秋走了，我留下。”
风突然变向，吹散烟柱。陈峰正要下令补燃，林深抬手制止。他蹲下，手掌贴地。几秒后，他抓起一把结晶碎屑，放在鼻尖轻嗅。
“酸雨前兆。”他说，“空气中硫化物浓度升高，两小时内会降。”
陈峰立刻掏出信号弹，准备通知后方车队改变路线。林深却突然伸手，将他手腕按下。
“别用热源。”林深低声说，“地下有东西在动。”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低频嗡鸣。不是风声，也不是机械运转，更像是某种生物在共振。陈峰屏住呼吸，听见脚下传来细微的刮擦声，像是利爪在金属表面拖行。
“暗蚀兽。”他迅速压低身体，“不止一只。”
林深已跃下断墙，冲向最近的墙体残骸。他双手拍地，异能瞬间激发，墙体内的金属粒子重组为网状结构，向四周辐射延伸。不到十秒，整个西区废墟的地表下形成一张隐形的声波传导网。
第一头暗蚀兽从结晶堆中钻出。它形似狼犬，全身覆盖黑色甲壳，口器裂开时露出环状锯齿。第二只、第三只接连出现，总数超过十二头。它们没有立刻冲锋，而是围成弧线，前肢刨地，发出高频嘶鸣。
林深闭眼，感知通过金属网络传来的震动频率。兽群正在用声波交流，定位目标。
“它们靠振动识人。”他睁开眼，“静止不动，否则会被锁定。”
陈峰挥手示意后方队员原地隐蔽。他自己缓缓抽出腰间最后一颗手雷，拇指卡住保险栓。他知道这玩意对成群的暗蚀兽效果有限，但至少能争取几秒突围时间。
兽群开始移动。
就在它们即将扑出的瞬间，林深猛然抬手，将一股金属震波注入地面。震波沿传导网扩散，在兽群脚下炸开数道金属尖刺。三头兽被贯穿，其余受惊停滞。
“跑！”陈峰甩出把手雷掷向远处。
轰响炸开，烟尘腾起。兽群被吸引，调头扑向爆炸点。陈峰带着队员趁机冲向围墙缺口。林深却没有动。他弯腰从一具废弃装甲兵残骸中抽出一把匕首——军用制式型号，但刀身经过改造，内部中空，填充着残留的蚀星战士酸液。
他将匕首抛向陈峰。
陈峰接住时，刀柄上的微型指示灯亮起红光。这是电磁脉冲装置，一旦激活，能在五米内瘫痪所有电子设备，包括暗蚀兽体内寄生的蚀星族神经节点。
“从哪来的？”他问。
“北区运输机残骸。”林深说，“昨天探测车传回画面，机体完整，货舱密封。里面可能有军方遗留的武器库。”
陈峰眼神一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真正的反击装备，不再是靠改装零件拼凑的土枪土炮。
“叶知秋知道这事？”他问。
林深望向天空。轨道上早已不见星茧号的踪影，但他知道那艘船还在运行。他取出一枚铁制怀表，打开表盖。内部电路板闪着微弱绿光，正接收一段加密信号。
“她留了探测车。”他说，“最后一次警报显示，运输机残骸周围检测到高频能量波动，不像自然现象。可能是自动防御系统，也可能是诱饵。”
陈峰收起匕首，插进战术腿袋。“那就更得去了。”
林深摇头。“你的人撑不住。低温让异能不稳定，我刚才用了震波，精神力已经接近临界。”
“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深没回答。他走向围墙另一侧，那里停着一辆改装越野车。车头焊着金属撞角，轮胎加装防刺层，车顶架着旋转探照灯。王浩正趴在引擎盖上检查线路，袖口沾着一层灰白色粉末，他自己并未察觉。
“王浩。”林深走近。
王浩抬起头，脸上满是油污，眼镜歪斜。“深子！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这破车差点在结晶带里散架，还好我提前加固了传动轴。”
“探测设备还能用？”
“能用，但信号接收率下降百分之四十。”王浩拍了拍控制台，“估计是酸雨前的电离层扰动。不过……”他递过一块数据板，“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段红外影像：一架倾覆的军用运输机半埋在山体滑坡下，机身编号清晰可见。货舱门半开，内部有微弱光源闪烁，像是应急灯仍在运作。
“这不是重点。”王浩指着角落的一串代码，“探测车拍到这个频率信号，和当年黄河堡垒丢失的‘雷霆计划’物资清单发射码一致。里面有反器材狙击枪、穿甲弹、还有……小型Emp发生器。”
陈峰走过来，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五十公里外，全是结晶区，没有补给点。”
“所以不是去抢，是去拿命换。”林深说。
三人沉默。风更大了，吹得残破的金属板哗啦作响。远处，最后一头暗蚀兽的尸体正在缓慢溶解，黑色液体渗入地面，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林深忽然抬头。他听见了。
极其细微的电流嗡鸣，来自地下某处。那是探测车仍在运行的信号，持续不断地向地面发送坐标更新。
“我们得走。”他说，“在酸雨落下前抵达山口，否则车辆会彻底瘫痪。”
陈峰点头，转身召集队员。王浩钻进驾驶座，启动引擎。林深站在半塌的围墙上，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废墟。
应急灯带还在亮，昏黄的光沿着金属骨架蔓延，像一条未断的血脉。
他跃下高墙，走向改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