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忌背靠墙垣,胸口便如一个破了洞的风箱,每一次吐纳,都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灼痛。
真气耗损得实在太过厉害。
尤其是方才将这蠢丫头托举过墙的最后一下,几乎将他丹田内力,尽数抽了个干净。
巷外,蒙古兵卒的脚步声,已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他闭上双目,强运内息,试图平复周身气血。
手臂撞在假山上的地方,此刻才泛起一阵阵钝痛。
金轮法王。
仅仅一招。
他心中凛然,只一招,便险些震碎他的虎口。
那股仿佛龙象巨力的雄浑真气,至今仍有丝缕残留在他的经脉之中,肆意冲撞。
这,便是当今世上顶尖高手的修为么?与之一比,自己这点道行,当真是不够看。
“我……我脚疼,走不动了。”
一个带女子的哭腔,恰在此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无忌睁开眼。
月光自巷口洒入一角,恰好映出郭芙那张失了血色的小脸。
她抱着膝盖,瑟缩在墙角,便如一只被暴雨淋得湿透了的鹌鹑,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郭家大小姐的骄横气焰。
只是那双杏眼,依旧倔强地瞪着他,仿佛她今日所受的这一切罪过,皆是拜他所赐。
叶无忌心头无名火起。
“走不动?”他声音冷冰,“那郭大小姐便在此处好生安坐,等着便是。”
他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等着金轮法王亲自过来,将你请回去。”
郭芙被他这几句话说得一噎,眼圈霎时便红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硬是倔着,不让它掉下来。
“你……你这无赖!”她骂人的词汇,委实贫乏得可怜。
叶无忌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既已出手相救,总不能半途而废。
他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只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便牵动了手臂与后背的伤处,传来阵阵剧痛。
他走到郭芙面前,居高临下地冷睇着她。
“想活命,就给我起来。”
“我……我当真动不了了。”郭芙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我的脚……好似……好似扭断了。”
叶无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女子,当真是天字第一号的麻烦。
他无可奈何,只得蹲下身,目光落在她那只纤秀的脚踝上。
那只脚穿着精致绣鞋,脚踝此刻已然以高高肿胀起来,像个白面馒头。
他伸出手去。
“你干什么!”郭芙登时猛地向后一缩,满脸皆是警惕之色,“莫碰我!”
叶无忌的耐心,终于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你再高声一句,我便点了你的哑穴,将你扔到巷子外头。”他声音带着森寒杀气。
郭芙被他眸中凶光骇住,娇躯一抖,再不敢言语。
叶无忌不再理会她的抗拒,探手过去,一把便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
郭芙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那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滚滚而下。
叶无忌的她脚踝上轻轻按了按,食指中指并拢,沿着几处穴道一路探下去。骨头应是无碍,只是扭伤得极其厉害,足踝处的韧带筋脉,怕是已经撕裂了。
若不及时施以推宫过血之法,莫说走路,这条腿日后怕是都要落下病根。
他心中烦躁更甚。
眼下这般四面楚歌的境地,哪里有功夫容他疗伤?巷子外的搜捕声已是越来越近了。
“必须立刻离开此地。”他沉声道。
郭芙抽泣着,抬起一双泪眼婆娑的眸子,无助地望着他:“可我……我走不了。”
叶无忌没说话,只是凝视着她。那目光看得郭芙心里一阵阵发毛。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子。
“上来。”
郭芙一愣:“什么?”
“我背你。”叶无忌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再磨蹭片刻,你我二人,今日都得把性命交代在这。”
郭芙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让她伏在一个男子的背上?而且还是她最厌恶的登徒子叶无忌!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便脱口拒绝。
叶无忌霍然起身,转过头来,一步步向她逼近。
叶无忌投下的阴影,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全笼罩。
“郭芙。”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我只说最后一遍。其一,我背你走。其二,我打断你另一条腿,将你弃在此地,自生自灭。你自己选。”
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玩笑之意。郭芙毫不怀疑,这个混蛋当真做得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贝齿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
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江倒海。最终,还是对死亡的畏惧占了上风。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选一。”
叶无忌嘴角勾起,重新转过身,半蹲下去。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挲声。
过了好半晌,一个温软的身子才僵硬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两条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却又不敢用力。
胸前那两团已初具规模的柔软,隔着几层衣料,轻轻地压在他的背上。
叶无忌心中一荡。这傻妞,身子骨倒是真不赖,与她娘亲黄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情。一个熟透了,汁水丰盈;一个却还青涩,含苞待放。
畜生!
他心中暗骂自己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脑子里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腌臢事。
他不再犹豫,双臂向后一抄,稳稳托住她浑圆挺翘的臀瓣,腰腹发力,猛地站起身来。
“啊!”郭芙又是一声惊呼,整个人下意识地向上一蹿,双腿本能地夹紧了他的腰,手臂也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摔下去。
这一下,两人身子贴得更紧了。
叶无忌只觉脖颈处一片温香软玉,鼻端尽是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
而后背上,那两团柔软的存在感,变得愈发清晰可辨。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股无端升起的邪火强行压下。
“抱紧了。”他低喝一声,脚下真气流转,展开金雁功窜出了胡同。
背上多了一个人,他的身法远不如之前那般灵便快捷。
但他早在白日进城之时,已将这信阳城中的地形记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专拣阴影处穿行,几个起落,便已将一队蒙古兵甩在了身后。
郭芙闭着眼睛,将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一动也不敢动。
她能感受到身下这个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他带着灼人体温的汗意。
她从小到大,除了爹爹之外,何曾与任何一个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
一时间,脸颊烧得滚烫,心中又羞又气,偏生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的异样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叶无忌的身形终于慢了下来。
他闪身躲进一处早已废弃的院落,院中败草没膝,石阶上生满青苔,角落里堆着一堆腐朽的烂木头。
他将郭芙轻轻放下。
双脚刚一沾地,郭芙便腿一软,若不是叶无忌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的手臂,她险些又摔倒在地。
“此地尚算隐蔽,暂且歇歇。”
叶无忌的呼吸也有些急促,额上大汗淋漓。
他寻了一块石阶坐下,立刻闭目抓紧调理内息。
郭芙扶着斑驳的院墙,看着他。
月光下,他苍白的侧脸棱角分明,透着坚毅。
这个男人,嘴巴虽毒,行事虽粗鲁,可……可他的确是在拼了命地救自己。
甚至为了救她,不惜与金轮法王那等绝世高手公然为敌。
“你……你没事吧?”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叶无忌睁开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无碍。”
又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
郭芙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又烟消云散。
她气恼地别过头,不再理他。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过了一会儿,叶无忌调息完毕,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脱鞋。”他言简意赅。
“……做什么?”郭芙立时警惕地看着他。
“你的脚踝,”叶无忌眉心一蹙,“足上‘环跳’、‘悬钟’二穴的血脉已然死滞。再耽搁半个时辰,莫说这只脚,你半条腿都要废了。”他的语气并非恫吓。
郭芙心头一颤,她自幼在桃花岛长大,耳濡目染,对经脉穴位之说并非一窍不通。
听他一语道破要害,那股子大小姐的执拗劲儿,终究是没敌过心底的寒意。
她咬着下唇缓缓坐倒,伸手便去解那繁复的鞋带。
可奔逃半夜,心神俱疲,一双纤手此刻竟如不是自己的一般,抖得厉害,那小小的结怎么也解不开,越急越是缠得更紧。
叶无忌在一旁看得不耐,冷哼一声,径直蹲下身来。
“蠢材,让开。”
他吐出四字,也不待郭芙应允,大手已然探出,一把便握住了她纤巧的脚踝。
“呀!”郭芙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电光劈中,一股又麻又痒的异样感觉炸开,脸上烧起两团红云。
叶无忌却似浑然不觉,指尖灵动,在那鞋带上只一挑、一拉,那死结便应手而解。
他随手将那只绣花鞋脱下,搁在一旁,复又捏住罗袜袜口,轻轻一褪。
一只玉足,便这么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月光下。
其形之美,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未经任何雕琢。
足弓的弧线,仿佛江南拱桥,优雅而含蓄;十个趾头圆润可爱,趾甲透着淡淡粉光。
只可惜,那高高肿起的脚踝一片青紫,如同一块完美的玉璧上,多了一道刺眼的瑕疵。
叶无忌的目光,在那只小脚上凝住了一瞬。
他心中不由暗道:郭靖黄蓉皆是人中龙凤,生的这女儿,皮相骨相竟也承袭了十成十。单是这一双脚,若是放在江南画舫之上,不知要引得多少王孙公子为之癫狂。
“你……你眼睛瞧哪里!再看,我……我便挖了你的眼珠!”郭芙又羞又恼,脚趾本能地蜷缩起来,恨不得立刻将脚藏进地缝里去。
叶无忌猛地回过神,暗骂自己一声“魔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干咳一声以作遮掩,目光随之移开。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乌木小瓶,拔开木塞,一股清凉药气登时弥漫开来。
他倾斜瓶口,将一些褐色药粉洒在郭芙的脚踝之上。
药粉触及肌肤,立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忍着些,”叶无忌沉声道,“会很疼。”
话音未落,他双掌已然陡分,一上一下,如铁钳牢牢扣住了郭芙的脚掌与脚踝。掌心传来一股干燥灼热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郭芙心中警兆大生,刚要开口问他意欲何为。
只听“喀喇”一声脆响,犹如枯柴骤断!
“啊——!”
一声惨叫骤然划破夜空。
郭芙只觉剧痛自脚踝处猛然炸开,瞬间传遍四肢!
那痛楚霸道至极,让她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昏死过去。
“找死么!”
叶无忌脸色铁青,几乎是在她尖叫出声的同一刹那,左掌已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他低喝道:“想把鞑子都招来给你我收尸不成!”
郭芙疼得浑身剧烈颤抖,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奔涌而出。
嘴唇被堵,她发出呜呜咽音,一双粉拳不停捶着叶无忌的胸膛。
叶无忌牙关紧咬,身形纹丝不动,任由她捶打。
过了好半晌,直到她终于泄尽了力气,捶打的动作渐渐停歇,叶无忌才缓缓松开了手。
“筋骨已归正位,暂无大碍了。”他淡淡说道,声音疲惫。
郭芙一怔,犹自泪眼婆娑,却惊奇察觉脚踝剧痛竟真的退去。
反而一种火辣辣的酸胀感,虽不好受,却已然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之内。
她试着动了动脚趾,那感觉便愈发清晰。
他……他竟是用这等粗暴的法子,为自己接续错了位的筋骨?
叶无忌却未理会她眼神中的复杂神色,自顾自从自己月白色的衣袍下摆处,“嘶啦”一声,扯下一长条布来。
看着布条,叶无忌不由得想起前几日在山洞中,黄蓉也是撕了自己衣襟蒙上自己的双眼。
想到布条滑落时,那惊鸿一瞥,叶无忌心中火热。
郭芙见他动作呆滞,不明白这混蛋在搞什么。
叶无忌似是回过神来,以布条为绷,绕过郭芙的足底,在她脚踝“三阴交”、“太溪”几处要穴上牢牢缚住,打上了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回石阶上,重新盘膝坐下。
郭芙呆呆地看着自己脚上那圈简陋却扎实的绷带,又转头看看叶无忌衣袍下摆那道显眼的破口。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是何滋味。
她张了张嘴,那句已到舌尖的“多谢”,滚了好几个来回,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终究是吐不出口。
对于郭家大小姐而言,向一个这般讨厌的男人道谢,比让她承认自己错了还要艰难。
她终是换了个问题,声音细若蚊蚋:“我与你……无亲无故,萍水相逢。你何苦为我……?”
叶无忌双目紧闭,恍若未闻。
他的心神,却已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想起了那个在山洞之中,衣衫半褪、曲线曼妙的身影。
想起了那个明明心乱如麻,美眸中却偏要强撑起一片镇定的俏伯母。
他救郭芙,一半是看在郭靖的面子上。
而另一半,却是为了那个熟透了的、风情万种的黄蓉。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其中究竟是怎样一种纠结难明的心思。
见他默然不答,郭芙也不知该如何再问。
她将双臂抱住膝盖,将下巴搁在膝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使得他鼻梁更显挺直,轮廓也愈发分明。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影子。
这个男人,真是讨厌到了极点。
嘴巴像淬了毒,眼神像带着钩子,行事更是粗鲁霸道,还总趁机占自己的便宜。
可是……
方才在巷口,他将自己猛力推开,独自面对金轮法王三大高手时,那虽不魁梧、却悍然不退的背影。
他背着自己,在城中兔起鹘落时,那灼人的体温。
他刚刚为自己正骨治伤时,那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以及……
一幕一幕,一帧一帧,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闪回。
郭芙的心,彻底乱成了一团麻。
夜,愈发深了。
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也渐渐归于沉寂。院中唯有败草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半夜的奔波与惊吓,早已耗尽了她的精力。
许是枯草挡住了夜风,又许是身边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便靠在叶无忌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肩头蓦地一重,一股温软的触感传来。叶无忌察觉到了,缓缓睁开双眼。
少女均匀绵长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温热的痒意。
他微微侧过头,只能看见她乌黑柔顺的发顶,以及恬静安详的睡颜。
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晶莹,全无白日里的骄纵。
这蠢女人……睡着了的模样,倒还有几分可爱。
叶无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终究没有将她推开。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能靠得更安稳一些。
然而,就在这一瞬!
一个轻微至极的脚步声,在院墙外一闪即逝。
那声音有如狸猫踏雪,若非叶无忌这等内家高手,根本无从察觉!
刹那间,叶无忌瞬间绷紧!
来人轻功造诣,绝不在自己之下!
那个脚步声,在院墙外停住了。
墙外之人,仿佛也察觉到了墙内的动静,一时间敌不动,我亦不动。
叶无忌怀中的郭芙,似是也感受到了窒息杀气,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口中发出一声娇憨嘤咛。
“该死!”叶无忌心中暗骂一声。
他全身绷紧,蓄势待发。
而院墙之外,那人动了!
一道指风,穿过墙头的缝隙,已然点向叶无忌后颈穴道!
其出手之狠辣,时机把握之精准,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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