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初夏，总带着一股子慵懒的暖意。城南那处僻静宅院的玉兰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雪。叶天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摩挲着块刚打磨好的玉佩——是朵并蒂莲，玉料取自于阗，是他特意寻来给傅诗涵的。
后院传来“咚咚”的声响，是傅诗涵在捶打面团。她最近迷上了做胡饼，说要学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那家铺子的手艺，只是力道总掌握不好，面团被捶得砰砰响，倒像是在练什么刚猛的掌法。
叶天笑着起身，刚走到月亮门边，就听前院的门被“砰”地撞开，寇仲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先一步飘了进来：“叶天！你这院子藏得够深啊，老子绕了三圈才找着！”
紧跟着是徐子陵无奈的声音：“说了让你敲门……”
叶天迎出去时，正见寇仲提着个沉甸甸的酒坛，脖子上还挂着串酱牛肉，活像个刚从酒肆里出来的醉汉。徐子陵则捧着个精致的食盒，见了叶天，微微颔首：“没提前打招呼，不打扰吧？”
“打扰什么，正好缺下酒菜。”叶天笑着侧身让他们进来，“诗涵在后面做胡饼，你们有口福了。”
“胡饼？”寇仲眼睛一亮，甩开大步往后院冲，“是不是上次在平康坊吃的那种，外酥里软，还夹着芝麻的？”
傅诗涵正对着面团发愁，闻言回头，脸上沾了点面粉，像只受惊的白面狸子：“是……是啊，就是还没做好，可能有点硬。”
“硬怕什么，老子牙口好！”寇仲凑过去，见石桌上摆着刚出炉的几块，伸手就想拿，被傅诗涵笑着拍开：“还烫呢，先去前院坐着，我给你们沏茶。”
徐子陵把食盒放在石桌上，里面是些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碟醉蟹，显然是特意准备的。“这是西市那家‘醉仙楼’的招牌，想着诗涵姑娘可能爱吃。”
几人回到前院，廊下的竹椅正好坐下。寇仲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坛，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是长安最有名的“烧春酒”，据说还是李世民赏的御酒。“来，先干一个！”他给每人倒了碗酒，自己捧着碗一饮而尽，咂咂嘴道，“还是长安好啊，河西的风跟刀子似的，喝口酒都得裹着披风，哪有这儿舒坦。”
“听说河西的事已经传开了？”叶天抿了口酒，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回甘。
“何止传开了！”寇仲拍着大腿，“现在江湖上谁不夸你叶天厉害？单枪匹马闯地宫，还把祝玉妍那老巫婆给炸了，啧啧，说书先生都编了新段子，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呢！”
徐子陵笑着摇头：“他是把‘炸地宫’的功劳全安在你身上了，却忘了当时是谁吓得差点摔进湖里。”
“那是脚下滑了！”寇仲梗着脖子反驳，引来一阵笑。
傅诗涵端着茶过来，给每人倒了杯，轻声道：“前几日我去傅家商栈，听掌柜说，陛下打算在洛阳开个江湖盟会，让各大门派派代表去议事，好像是想立些规矩，约束一下江湖人。”
叶天挑眉：“哦？陛下这是想把江湖事也管起来？”
“可不是嘛。”寇仲接话，“昨天程咬金那老东西来找我，说陛下有意让你去主持盟会，毕竟你在河西立了大功，黑白两道都得给你面子。”
徐子陵点头：“这确实是好事。这些年江湖上乱糟糟的，有些门派打着侠义的旗号，暗地里却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是该立些规矩了。”
叶天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廊外的玉兰上。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落下，像极了河西戈壁上的流沙，只是这里的风是暖的，带着花香。“去也行。”他端起酒碗，与寇仲、徐子陵碰了碰，“正好看看，能不能让这江湖，真的干净几分。”
傅诗涵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她知道，叶天从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河西的风沙磨硬了他的骨头，也磨不掉他心里那份对“侠义”的执念。
正说着，院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这次是轻轻的三下，很有规矩。叶天起身开门，见是秦叔宝，身后跟着个小校，手里捧着个木盒。
“叶兄弟，打扰了。”秦叔宝穿着身月白便服，比在军中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温和，“陛下赏了些新贡的西域葡萄酿，想着你或许喜欢，让我给你送来。”
“陛下太客气了。”叶天连忙请他进来，“刚还说起您呢，快进来喝杯茶。”
秦叔宝走进院子，闻到酒香，笑了：“看来是有客人？”
“是寇仲和徐子陵。”叶天引着他往廊下走，“他们刚从城外回来，带了些下酒菜。”
寇仲一见秦叔宝，立刻嚷嚷着要拼酒，被秦叔宝笑着按住：“今日还有公务，酒就不喝了，坐会儿就得走。”他看向傅诗涵，拱手道，“诗涵姑娘，前几日听说你受了惊吓，特意让内子备了些安神的药材，不值什么钱，别嫌弃。”说着，让小校把木盒递给傅诗涵。
木盒里是些当归、枸杞之类的温补药材，还有一小包晒干的薰衣草，显然是女子细心准备的。傅诗涵连忙道谢：“秦夫人太费心了，多谢秦将军。”
几人坐下闲聊，说起洛阳盟会的事，秦叔宝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江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也不能让江湖人坏了法度。叶兄弟你去主持，最合适不过——你既懂江湖的规矩，也知朝廷的底线。”
叶天点头：“我明白。到了洛阳，会先与各大门派的掌门聊聊，看看他们的意思。若是有人不肯守规矩……”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秦叔宝赞许地点头：“就该这样。对了，还有件事，”他从怀里掏出份帖子，“下个月是长孙无忌大人的生辰，他特意让我给你送张帖子，说想请你去府里坐坐，聊聊河西的事。”
叶天接过帖子，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透着股文官的严谨。“替我谢过长孙大人，到时候我一定去。”
秦叔宝又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临走前特意叮嘱叶天：“洛阳那边鱼龙混杂，各大门派心思不一，你多带些人手，万事小心。”
送走秦叔宝，天色已经擦黑。傅诗涵去厨房把胡饼热了热，又炒了几个小菜，几人围坐在廊下，就着月光喝酒聊天。
月亮升得很高了，清辉洒在玉兰花瓣上，像镀了层银。寇仲已经喝得半醉，正拍着徐子陵的肩膀，吹嘘自己在铁门关砍翻了多少突厥兵。徐子陵含笑听着，偶尔插一两句，把寇仲吹过了头的地方悄悄圆回来。
叶天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身边安静喝茶的傅诗涵，忽然觉得，这长安的月色，是真的比别处温柔。河西的风沙再烈，终究吹不到这里；地宫的凶险再怕，也已是过往。
“对了，”傅诗涵忽然开口，“我爹以前在洛阳有个老朋友，是‘洛阳四友’里的鲁妙子前辈，据说他对机关之术很有研究，咱们去洛阳的时候，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能帮上忙。”
“鲁妙子？”叶天眼睛一亮，“听说他是当代奇人，精通兵法、医术、机关，若是能得他指点，那可太好了。”
寇仲立刻道：“那必须去！说不定他还藏着什么好酒，能比陛下赏的烧春酒还烈！”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被晚风吹着，飘出墙外，与长安城里千家万户的笑语融在一起。
夜深了，寇仲被徐子陵架着回去了，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叶天和傅诗涵坐在廊下，谁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月亮。
“洛阳那边，会不会有危险？”傅诗涵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叶天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有我在，别怕。再说，还有寇仲和徐子陵，咱们四个在一起，什么风浪没见过？”
傅诗涵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把棱角照得格外清晰。她忽然笑了，用力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