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条的碎屑还粘在鞋底,踩一下咯吱响一声。李狗蛋没回头,也没再看那道熄灭的微光。他只是顺着手里防滑粉画出的箭头,一步一步往巷子深处走。
巷子尽头,狐九儿蹲在地上,指尖按着泪瓶,指节发白。瓶身裂纹比之前多了好几道,像蛛网罩住整块玉石。她嘴唇抿成一条线,额角渗着细汗,像是在和什么较劲。
李狗蛋没说话,蹲下来,从腰间扯下一个空辣条袋,抖了抖,把里头残留的防滑粉倒进掌心。他蹲得有点歪,滑板夹在胳膊肘和肋骨之间,雷劫珠贴着地面微微发烫。
他用手指蘸粉,在瓶底轻轻画了个圈。
一圈,两圈,三圈。
粉末落下时没散,反而像活了一样,顺着裂纹爬进去,把那些往外溢的光一点点压回去。
狐九儿抬眼看他:“你干嘛?”
“帮你省点力气。”他说,“你要是现在把记忆全憋回去,等下次炸出来,怕是要把整条街的人都变成你的回忆背景板。”
她冷笑:“那你不怕我忘了你?忘了以后翻脸不认人,一爪子拍碎你的滑板?”
李狗蛋挠了挠后脑勺,包装袋蹭得头发直立:“那我就再追你一遍呗。反正三百年前我也追过,记得你偷吃蟠桃被追杀,一路从天庭滚到凡间,最后还是我给你塞了包‘香菜味’才闭嘴。”
狐九儿一愣。
下一秒,泪瓶猛地一震。
一道光从裂缝里冲出来,照在墙上——画面动了。
不是碎片,是完整的。
三百年前,暴雨夜。她抱着浑身是血的李狗蛋冲进时空乱流,身后追兵无数,她一脚踹开空间门,自己却被反噬撞飞。他在昏迷中伸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嘴里嘟囔:“辣条……分你半包……”
画面一转,妖族大殿。她跪在族老面前,求他们放过轮回井里的李狗蛋。族老冷笑:“区区人类,值得你违抗圣令?”她抬头,眼里全是血丝:“他值得。我宁愿被抽魂,也不让他重来一次。”
再一转,黑暗深渊。她坐在角落,用指甲在石壁上刻字:“李狗蛋,等我回来。”刻完一笔,滴一滴血。刻到最后,手都抖了,字也歪了。
李狗蛋看着,喉咙动了动。
他没动,可肩上的猫妖小橘突然缩了缩脖子,尾巴紧紧缠住他手臂。
画面还在继续。
祭坛之上,黑影浮现,一掌按向狐九儿额头。她挣扎,却挣不开。最后一刻,她望着虚空,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此刻的李狗蛋,声音轻得像风:
“别找我,活着就好。”
现实里,狐九儿猛然抽搐,一口血喷在泪瓶上。
血落下的瞬间,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
每一滴都化作一道银色锁链,缠向瓶口,要把所有记忆重新封死。
李狗蛋一把将她抱住。
她挣扎了一下,力气却像被抽空了。
“你傻啊!”她咬牙,“这些你看不得!看了你就得去拼命,去了就回不来!”
“那我不看行不行?”他声音低,却稳,“可我已经看了。而且——”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就算你忘了我,我也得记住你。不然谁给我当保育员?谁陪我抢辣条?谁在我摔跤的时候假装看不见,其实偷偷笑?”
泪瓶嗡地一震。
锁链寸寸崩断。
所有画面轰然炸开,最终凝成一幅定格影像——
虚空之中,万界崩塌。
他背对她站着,滑板横在身前,雷劫珠燃起刺目电光。她站在他背后,双手结印,狐火如瀑倾泻。两人背靠背,迎战那道笼罩天地的黑影。
那一击打出的轨迹,竟和他体内压缩了无数次的“创世一击”完全重合。
李狗蛋呼吸一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打架,身体都比脑子快;为什么摔跤总朝着一个方向滚;为什么社恐雷劫见谁都劈,偏偏在他靠近狐九儿时绕着打圈。
不是运气。
是他早就决定过一万次。
哪怕她忘了,他也得找到她。
狐九儿瘫软下去,嘴角还带着血,眼神却清醒:“你现在知道了……就会去送死。”
“送死?”李狗蛋轻轻把她放平,脱下外套垫在她脑袋底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外卖单还攒着呢,昨天那家火锅店差我三包‘变态辣’还没给。”
她想笑,却咳出一口血。
李狗蛋皱眉,从辣条袋里摸出一包芥末味丹药,塞她嘴里:“别废话,闭眼歇会儿。”
她闭上眼,睫毛颤了颤。
泪瓶浮在半空,裂纹中透出微光,像在呼吸。
李狗蛋盘膝坐下,背靠着墙,滑板插在身前,雷劫珠安静地闪着。他右手握住泪瓶,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辣条袋。
袋子里的包装纸哗啦作响。
忽然,他睁开眼。
“你刚才说,别找你。”他盯着泪瓶,“可我现在不仅找到了,还知道你是怎么被抹去记忆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所以接下来,我不找了。”
他松开手,让泪瓶静静悬浮在两人之间。
“我直接打上门去。”
巷子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辣条包装纸,啪地贴在墙上。其中一张缓缓滑落,露出背面用炭笔写的三个字——
**苦坐标**
李狗蛋盯着那三个字,没动。
他的影子却突然扭曲了一下。
像有另一个他,在极深的地方,同步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