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兵工坊的车床,还是未来可能实现的机械化生产,乃至改善民生,如夜间照明、水泵抽水,都迫切需要稳定可靠的动力源,不然一到晚上还是油灯蜡烛,生产力会有所局限。
丁锋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从二级桌山几股泉眼汇聚,奔流而下直到护城河的瀑布。
水力发电,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已久。
以目前的技术和工业水平,建设大型水电站是天方夜谭,但搞一个小型的、能满足山庄核心区域基本用电的微型站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他找来柳义菲、小虎以及几位对机械、土木最有心得的老匠人,在书房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密谈。
丁锋摊开自己根据系统知识绘制的简易示意图开始讲解。
“列位,俺说的原理便是利用水流落差,驱动水轮机旋转,水轮机带动发电机,便能产生电流,咱们不需要照亮整个天星城,咱收来的汉口局德国摇臂车床不太好用,要是能搞到高精度机床母机也就是用于制造其他机床的设备肯定需要用电力,比如德国佬的立式坐标镗铣床,况且等有了电还能布线让这主宅和关键哨卡晚上有电灯照明。”
柳义菲看着图纸上那陌生的水轮机和发电机符号,秀眉微蹙:“锋哥,这水轮机、发电机,咱们见都没见过,如何制造?就算有图纸,材料、工艺也都是问题。”
一位老木匠沉吟道:“东家,水轮这部分,若是木质的大水轮,依着古法,俺们几个老家伙琢磨琢磨,或许能仿造个差不离,但这发电的机器是啥玩意,咱可不会鼓捣。”
丁锋点点头,知道这是最大的难关。
他沉声道:“木质的不行,这水轮俺在想想,发电机和必要的输变电设备,靠咱们自己是造不出来的,这东西得想办法从外面弄,徐小楼在省城,谭瘸子走海路,范彪在县城,这几条门路都可以探探,告诉他们不惜重金,搜寻购买小型水轮发电机组,哪怕是洋人淘汰下来的旧货,只要核心部件完好咱们就要,同时寻找相关的技术书籍,多多收集回来。”
柳义菲皱眉道:“只怕这几条路都行不通,锋哥,这事真的要找洋人。”
丁锋点头:“菲菲,说说你的意见。”
柳义菲解释道:“机床进口是北洋军阀都在做的事,比如阎老西开办山西机器局就有进口,还有前两年过世的东北张大帅,俺听义兄生前念叨过,奉天军械厂有德、日、美好几国的数千台机器。”
丁锋问:“这些大帅的东西咱弄不到,现下咱这些汉口局和天津大沽机器局的旧货都是李大人那年代引进的,要找好物件还真要联系洋人。”
“所以要搞到先进的机器,在咱这一亩三分地肯定没戏,那几条门路都走不通,锋哥,咱们要去天津或者上海的租界,青岛也可以。”
丁锋把历史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年是1931,日本侵略者马上就要侵占东三省,奉天军械厂如果能抢救过来一些机床最好,不至于全落到小鬼子手里,可韩大帅是西北系,和奉系关系不咋地,徐小楼算是一条道,可要联系上少帅,他这乡绅小人物怕是没希望,贸然行事反而惹祸上身。
思虑再三,他做出了决断。
“咱们先去上海租界,那里是远东第一繁华之地,各国洋行林立信息灵通,门路也最广,无论是水轮发电机,还是高精度机床,在那里找到的机会最大,如果不成再北上天津。”
但他没有盲目行动的习惯,去上海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信息和人脉的准备。
他想到了徐小楼。
“在去上海之前,俺得再去一趟省城拜访徐先生,他交游广阔之前又在官场,对上海那边的人和事应该有所了解,让他给指条明路引荐一两个可靠的中间人,总好过咱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况且俺给他母亲治过病,这层交情在,他应该会尽力相助。”
柳义菲点头:“此计甚妥,有徐先生牵线,能省去不少麻烦,也能避开一些坑。只是锋哥你又要亲自出马么?”
丁锋淡然一笑:“无妨,省城如今还算安稳,有存孝跟着出不了大岔子,家里和兵工坊就交给你和绣绣,等俺从省城回来摸清了门路,再定去上海的具体行程。这电力和机床,是咱们山庄更进一步的希望啊,再难也得闯一闯。”
外部寻购任务就在这个寒冷的初春,于望月山庄悄然启动。
目标直指千里之外的远东明珠上海。
丁锋知道这将是一次充满未知与风险的旅程,但为了天星城的未来他必须迈出这一步。
丁锋再赴省城,轻车简从直奔徐小楼府上。
徐小楼如今虽不在其位,但消息灵通。
他见了丁锋便笑道:“丁老弟如今是家大业大,听说你那天星城搞得风生水起,连韩大帅都对你另眼相看,此番前来莫非又有什么事要办?”
丁锋屏退左右,将欲购发电机组和高精度机床,并计划前往上海租界寻找门路的事情和盘托出。
“徐先生明鉴,俺们山庄要再进一步,在乱世立足,非得有稳定的动力和更精良的母机不可,此事关乎根本,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徐小楼听罢,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桌面:“上海滩洋人繁多,龙蛇混杂,没有可靠的引路人,别说购买机器,只怕带着金山银山去,也要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你要找的发电机组和机床,非一般洋行所能经办,须得是那些根基深厚、与欧美各大工厂有直接往来,且在华经营多年的大洋行,其核心正在于买办。”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丁爷是务农的庄主,得上天护佑地形大变,这几年手里也有不少枪炮,防守一方足够了,还要机械干什么?莫非也要更进一步,当个大帅?”
“徐先生说笑了,不能自给自足,早晚变成韩大帅的盘中餐,这都弄了俺十万斤年租了,不得不防啊,实话跟您说,俺至少弄点机器能出点子弹啥的,也算乱世中有点筹码。”
“好,工业确实要作,靠着粮食确实挡不住枪炮,可这些买办并不简单,他们向洋行交纳保证金,取得业务代理权,虽无固定薪俸却凭生意成交后的佣金积累起惊人财富,有些甚至富可敌国,更重要的是他们精通外语,熟悉洋商规矩,又深谙本地人情世故,是沟通中西贸易不可或缺的中间人,许多洋行的大班洋经理若不通晓汉语和内情,贸易往来几乎全靠买办居中运作,你要办成此事,非得借助这些康白度,额,这是音译,prador即买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