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乳白色的潮水,瞬间吞没了周遭的一切。光线、声音,乃至同伴的气息,都被隔绝开来。云昭只觉得脚下一空,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短暂的失重感过后,才踏上了坚实却陌生的地面。
四周是扭曲的光影,昔日仙门熟悉的亭台楼阁在雾中若隐若现,却如同水中倒影,一触即碎。这就是团队试炼的场地——千幻阵。考核的内容便是在这变幻莫测的幻阵中找到正确的路径,并抵达终点,期间队员不得失散,重点考验协作与心性。
云昭稳住心神,灵族天生对能量波动敏锐的感知力,让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处的阵法波纹紊乱而尖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戾气。这绝非普通幻阵该有的平和气象。
“云……云昭师妹?”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队伍里年纪最小、性格也最为怯懦的女弟子李沫儿。紧接着,其他三名队员的身影也在浓雾中逐渐清晰起来。为首的是一位名叫赵铁山的体修弟子,身材壮硕,面色沉稳,另外两位则是面相普通的剑修弟子。
“我们好像和其他人走散了。”赵铁山沉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而且,这里的感觉很不好。”
云昭微微颔首,没有立刻点破。她清澈的目光扫过脚下看似寻常的符文路径,又望向雾气深处那不同寻常的、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区域。心中冷笑:林薇薇,或者说她指使的人,动作倒是快。这分明是将他们直接传送到了千幻阵最凶险的核心区域——“心魔域”。此处能引动修士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执念,演化出噬人心魄的魔影,寻常弟子踏入,轻则心神受损,重则道基被毁。
“跟紧我,不要去看那些扭曲的光影,守住灵台清明。”云昭低声嘱咐,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外表年龄不符的冷静,奇异地安抚了众人有些慌乱的情绪。
她率先迈步,选择的却并非远离那暗红区域的方向,而是沿着一条能量流动相对平缓的路径迂回前进。她需要确认,对方除了改变他们的位置,是否还动了其他手脚。
果然,没走多远,在前方一个看似是生门出口的节点处,云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灵力篡改痕迹。有人用高阶符箓,暂时覆盖了原本的阵纹,将这个安全的“生门”,扭曲成了一个狂暴的“引魔之眼”。
“怎么了?”赵铁山见云昭停下,紧张地问道。
“路不对。”云昭言简意赅。
“怎么会?这符文流转明明是生门气象……”一个剑修弟子疑惑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云昭瞳孔猛地一缩:“退后!”
已经晚了。
那被篡改的节点猛地爆开一团黑红色的光芒,如同一个狰狞的眼球骤然睁开!凄厉的尖啸声直刺耳膜,浓郁的负面情绪——恐惧、绝望、怨恨——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出。四周的雾气瞬间被染成墨黑,一道道扭曲的、由纯粹恶念凝聚而成的噬心魔影,从黑暗深处扑了出来!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张牙舞爪的厉鬼,时而如心中最畏惧之物的投影,直接攻击人的心神。
“啊——!”李沫儿吓得尖叫一声,抱头蹲下,灵光涣散。
两名剑修弟子也是脸色煞白,他们挥剑斩去,剑光却如同劈入虚无,只能稍稍阻隔魔影,反而因为心神震动,险些被魔气侵入。
赵铁山怒吼一声,体表泛起古铜色的光泽,试图用气血之力震散魔影,效果亦是有限。这些魔影本就不是实体,物理攻击效果大打折扣。
队伍瞬间陷入绝境。黑暗笼罩,魔影重重,同伴的恐惧相互感染,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稳住!”云昭清冽的声音如同一道冰泉,在混乱中破开一线清明。“它们乃心魔所化,惧至阳至刚之力,更惧心神坚定!赵师兄,你的气血并非无用,需将意志贯注其中!李师姐,运转《清心咒》,你的水灵根最适合涤荡污秽!”
在危急关头,清晰的指令就是最大的定心丸。
赵铁山闻言,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再次怒吼时,周身气血仿佛燃烧起来,带着一股不屈的战意,果然将靠近的魔影逼退了几分。李沫儿听到云昭精准地点出她的灵根和功法,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慌忙盘膝坐下,磕磕绊绊地念诵《清心咒》,柔和的蓝色水光荡漾开,虽弱,却有效地净化着周围的戾气。
“两位师兄,”云昭目光转向那两名剑修,“请护住李师姐左右两翼,剑意不必追求斩杀,凝而不发,以‘守’念催动,自成屏障!”
剑修弟子下意识依言而行,剑光交织,果然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意屏障,将李沫儿护在中央。
云昭自己,则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直面那不断涌出魔影的“引魔之眼”。她没有慌乱,眼中反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早已看出,这个被强行扭曲的节点极不稳定,是危机,也是破局的关键!
“你们维持住现状,相信我。”她丢下一句话,竟主动朝着那暗红色的“眼球”踏出一步!
“云昭师妹!”赵铁山惊呼。
只见云昭双手疾点,指尖流淌出的并非多么强大的灵力,却精准地击打在节点周围几个不起眼的辅助符文上。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从容。前世作为灵族圣女,她对天地法则和阵法本源的理解,远超此地任何一人。
她不是在破坏这个陷阱,而是在……引导和放大!
“既然你喜欢引动心魔……”云昭心中默念,“那我就帮你一把,让这心魔之火,烧得更旺些!”
她以指为笔,以神为引,竟在被篡改的阵法基础上,勾勒出几个更为古老玄奥的符文。霎时间,那“引魔之眼”剧烈震颤起来,涌出的魔影数量暴增,气息也更加狂暴!
赵铁山等人压力陡增,脸上皆无血色,不明白云昭为何要“自寻死路”。
然而,就在魔影的数量和力量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云昭眸光一凛,指尖最后一道符文落下!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从地底传来。整个心魔域的能量流动被她巧妙地逆转了!那狂暴的、足以撕裂心神的魔念之力,并未冲向云昭等人,反而被她引导着,如同百川归海,猛地灌入了阵法本身的那个“篡改节点”之中!
“咔嚓……”
仿佛琉璃碎裂的细微声响传来。那被符箓覆盖、强行扭曲的节点,终究是外来的异物,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放大数倍的本源心魔之力的冲击?
暗红色的“眼球”上瞬间布满了裂痕!
与此同时,外界高座之上,一直监控着整个千幻阵运转的执事长老猛地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心魔域能量异常暴动!核心阵眼负荷过载!”
一直闭目养神的谢无妄骤然睁开双眼,清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幻阵中那片变得漆黑如墨的区域。他的神识清晰地“看”到,在那片混乱的能量中心,那个叫云昭的少女,正以一种近乎艺术般的手法,巧妙地撬动着整个局部的阵法规则,将那致命的杀机,化为了破局的利器。
他身形微动,已做好了随时干预的准备。
阵内,随着节点濒临崩溃,涌出的魔影骤然减少。云昭小队周围的压力一轻。
赵铁山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又看向前方那道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深深的震撼与折服。
“我们……成功了?”李沫儿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多了几分希望。
云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番操作看似举重若轻,实则极其耗费心神。她正欲开口,脸色却蓦地一变。
她能感觉到,被她强行逆转和压缩的能量,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在那个破碎的节点深处,形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能量旋涡。整个千幻阵的根基,因为这个局部的、被强行拔高的能量峰值而受到了剧烈冲击。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四周扭曲的光影疯狂闪烁,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远超之前的恐怖吸力从那个破碎的节点传来,拉扯着所有人的身体和灵魂。
云昭心头一沉:玩脱了?这阵法比她预估的还要脆弱!
就在她全力稳住身形,思考对策的刹那——
“轰!”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冽而浩瀚的剑意,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瞬间贯穿了整个混乱的心魔域!所有的魔影、戾气、扭曲的光影,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冰雪消融,骤然静止。
云雾散开,一道白衣身影悄然立于虚空,衣袂飘飘,清冷如仙的目光,穿透一切阻碍,精准地落在了阵眼中心、脸色微白的云昭身上。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