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力大仙的惨死,如同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投入了仙界这片看似被“福报”系统煮沸的海洋深处。虽未立刻掀起推翻体系的惊涛骇浪,却在无数中下层仙官的心中,激起了强烈的、兔死狐悲的恐惧与深切共鸣。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无言愤怒,在暗流中汹涌澎湃。
然而,公开的抗争风险太大。鹿力大仙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文渊仙官崩溃的下场更是让人心寒。在体系的绝对力量面前,个体的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于是,一种更加隐蔽、更加广泛、也更具韧性的无声抵抗,开始在试点部门的仙官之间,如同星火燎原般悄然蔓延开来。其理论奠基人与无形的精神领袖,正是那位始终特立独行、仿佛游离于系统之外的御马监掌监——躺平仙尊。
他并未召开任何秘密会议,也未发表任何煽动性言论。依旧每日里端着茶杯,悠闲地照料着他的天马,但通过其独特的影响力网络和那些看似随意的闲聊,一些蕴含着大智慧的抗争“心得体会”和“实用技巧”,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传播开来。
很快,一套被称为“摸鱼大道”的潜规则心法,开始在底层仙官中口耳相传,并迅速衍生出诸多流派和精妙的应用法门:
在雷部,有精通幻术的雷将“研发”出了“幻影雷光术”。他们在执行“精准打击”任务时,不再实打实地消耗仙力引动天雷,而是施展精妙的幻术,制造出足以乱真的雷光幻影,精准地劈落在系统指定的坐标上,连天道反馈的微弱波动都模拟得惟妙惟肖。既完成了系统指标,又极大地节省了仙力消耗,美其名曰“资源优化配置,确保战略仙力储备”。甚至有人“巧妙”地让幻影雷光在云层中多绕几个无伤大雅的圈子,以额外消耗任务时间,称之为“确保绝对精准,避免任何微小误伤之可能”。
在风雨司,饱受“集中降雨”诟病的龙王们,也找到了应对之策。他们会在非考核期尽可能地“磨洋工”,将布雨任务细水长流,而在临近考核时,则“精细调控”雨滴落速和覆盖范围,将一场原本一个时辰可完成的布雨,科学地、合理地拖延到两个甚至三个时辰,名曰“充分研究云层结构,实现最均匀滋润,最大化减少地表径流与水土流失”。
在司禄府,文仙们的抵抗则更具“文雅”色彩。他们提交报告前,会进行“反复斟酌”、“多重校对”、“集体评议”,将原本简单的文书工作,拉长成一套复杂而严谨的流程。更有甚者,在实践中总结出了“带薪拉屎秘术”的至高境界——深入研究系统监测的盲区与规则漏洞,如何利用如厕、饮水、参与“必要”的跨部门交流、甚至“偶有所得”的原地顿悟等合理由头,在系统监测下,最大化地、合法合规地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与恢复时间。
“摸鱼大道”的核心精髓并非懒惰,而是在确保基本KpI达成、不被系统判定为“消极怠工”触发惩罚机制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将工作节奏放缓,将任务时间拉长,以各种或明或暗的方式,从系统的压榨中,为自己争夺回一点点可怜的、用于恢复仙力、平复心神的自由时间。这是一种渗透,一种腐蚀,一种非暴力的不合作运动。
仙官们用这种消极而无奈的方式,表达着对“福报”系统的极度疲惫、深刻恐惧与强烈不满。表面上,各部门依旧运转,数据依旧“好看”,但那种被强行拉升的“繁荣”底下,是愈发沉重的怠惰、弥漫的怨气以及对系统本身权威的无声蔑视。
躺平仙尊依旧每日悠闲地给他的天马梳理鬃毛,看着仙界这片被“福报”阴云笼罩的天地,嘴角那丝洞悉一切的嘲讽意味愈发明显。他偶尔会对着最亲近的那匹天马低语,声音轻得仿佛只有风能听见:
“强压之下,必有疏懒。堵不如疏,古来如此。瞧瞧,这水啊,看着是被压住了,实则都在底下找缝儿钻呢。只是不知,这堤坝垒得再高,再固,又能撑到几时?垮塌之时,怕是比那老老实实流淌,要汹涌得多咯……”
反抗的火种,已然借着这“摸鱼”的东风,悄然埋下,并且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体系的根基处默默燃烧、蔓延。只待风起,或堤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