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战报,用冰冷的数字和惨烈的描述,不断印证着陈卷那“荒诞”论断的一部分——僵化的体系,确实无法有效应对天魔这种非常规的敌人。
李靖依仗着天庭兵多将广和麾下儿郎的悍勇之气,发动了几次大规模的反攻。金色的天罗地网铺天盖地,雷火剑光撕裂虚空,场面煞是壮观。几次接触战下来,天庭确实凭借绝对的力量优势,暂时将天魔的先锋部队击退,稳住了几处重要的界壁节点。
捷报传回,凌霄殿上响起一阵虚伪的颂扬之声。然而,李靖自己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帅帐之内,他看着伤亡名录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拳头紧握,骨节发白。伤亡太大了!而且,这种损失仿佛毫无意义。天魔如同跗骨之蛆,击退一波,很快又在界壁外重新聚集,仿佛无穷无尽。更让他心悸的是,将士们的心气正在被慢慢磨灭。长期处于高度紧张和压抑的战斗环境中,面对这种诡异难测的敌人,许多天兵天将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隐忍的恐惧。而这,恰恰印证了陈卷所说的“负面食粮”正在滋生。
与此同时,天庭内部也因为持续的战时状态和总务司那看似“高效”实则僵硬的资源调配,怨气进一步累积。为了保证前线的“重点供应”,许多非战斗部门的日常用度和仙官津贴被一削再削;一些本该轮休的仙官被强制征调执行繁重的巡逻和工事修筑任务;总务司的仙官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各部司的指手画脚愈发变本加厉。
这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如同沉闷的雷云,笼罩在整个天庭上空。仙官们敢怒不敢言,但那股无形的怨愤之气,却仿佛实质般在灵脉中流淌。一些对能量敏感的高阶仙神,已经能隐约察觉到,天庭的“气场”正在变得浑浊、滞涩。
玉帝高居深宫,通过总务司那无所不在的耳目,对这一切洞若观火。他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磨。他需要胜利,需要稳定,需要有人来承担这越来越大的压力和越来越明显的失败趋势。
于是,一股隐晦的、但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风声,开始通过总务司的渠道,在天庭内部悄然散布。
“听说没有?前线之所以打得这么艰难,就是因为那个陈卷,根本没拿出什么像样的对策!”
“是啊,他那个什么‘天魔对策研讨小组’,就是个空架子,整天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歪理邪说!”
“陛下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却如此敷衍塞责,真是辜负圣恩!”
“若不是他分析不力,延误战机,李天王何至于打得如此辛苦?将士们何至于伤亡如此惨重?”
这些议论,起初还只是在一些小圈子里流传,但很快,就像瘟疫一样扩散开来。一些原本就对陈卷抱有敌意或偏见的仙官,立刻抓住了这个“把柄”,开始公开或半公开地指责。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仙官,在总务司有意的引导和前线不利消息的冲击下,也开始用怀疑和审视的目光,投向陈卷那间孤寂的值房。
李靖在一次气氛凝重的朝会上,终于按捺不住,出列躬身,声音沉痛而愤懑:“陛下!前线将士用命,死战不退,然天魔诡异,战法莫测,我军时常应对失据,伤亡日增。协理陈卷,受命分析敌情,提供方略,然其所提之策,或为空谈,或为谬论,于实战毫无裨益,反令军中疑虑丛生!长此以往,军心危矣!臣恳请陛下明察,裁撤此等虚职,以免再贻误战机,寒了将士之心!”
这番话,几乎是指着鼻子将战事不利的责任扣在了陈卷头上。他没有直接说陈卷通敌,但“贻误战机”、“寒了将士之心”的指控,已然极其严重。
陈卷依旧站在殿角那个不起眼的位置,听着这几乎决定他命运的指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名为“替罪羊”的命运绞索,正在缓缓收紧,套向他的脖颈。他这块“工具”,在即将彻底“无用”之时,还要被用来最后一次平息众怒,承担所有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