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卷着沙砾,敲打在兴庆府宫殿的窗棂上。烛火在青铜兽灯上跳跃,映着西夏国主赵元昊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并未就寝,而是盘坐在铺着狼皮的榻上,闭目凝神。案几上散落着来自宋境的情报,大多关于汴京近日的暗流涌动,尤其是那个突然出现在范仲淹府中的神秘书生。
然而,使他心神不宁的并非这些文字信息。就在半个时辰前,一股极其突兀、冰冷、完全陌生的悸动穿透了千山万水,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感知。那并非声音或图像,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存在”的宣告,带着一种精密却无情的扫描意味,掠过他的意识深处,其核心似乎指向东南方向的汴京。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来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具穿透力,“请国师。”
野利仁荣来得很快,他宽大的黑袍几乎融入了殿内的阴影,只有手中一串由不知名兽骨磨制的念珠泛着微光。他无需赵元昊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陛下也感知到了那‘异动’?”
“冰冷,规整,如同无形的网格扫过。”赵元昊描述着那转瞬即逝却烙印深刻的感受,“绝非自然之物,亦非释道之术。国师可知其根源?”
野利仁荣枯瘦的手指捻动着骨珠,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臣方才于静室禳星,亦被其惊扰。此物……此‘力’,其性至寒至锐,漠然无情,似天外窥探之眼,与臣毕生所研习的任何能量形态皆迥然不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然其核心能量特质,却让臣想起王室秘库中那件从不示人的‘天外玄铁’。”
赵元昊瞳孔微微一缩。那块偶然所得、坚不可摧、非金非石的奇异金属,是王室最高机密之一,历代国主皆视其为蕴含莫测之力、福祸难料的天降之物。
“同源?”国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虽强度与表现形式天差地别,但能量底层那‘非世间所有’的特质,如出一辙。”野利仁荣肯定道,“陛下,古籍秘卷中曾有零星记载,言及极罕见的‘蓝瞳异人’现世之兆,便伴生此种冰冷异光,能洞悉幽微,操弄未知之力。其瞳光所视,或能引动地脉,或能窥破天机……此番汴京异动,无论是否真是‘蓝瞳’显现,必与此类超乎想象之力有关。”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赵元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范仲淹的新政,宋廷的内部党争,他本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波助澜。但此刻,情况陡然剧变。若汴京真的出现了掌控此种“天外之力”的人物或物品,无论其落入宋室朝廷谁的手中,都可能彻底打破现有的平衡。这不再是简单的政争,而是可能涉及更高层次、足以决定国运的力量角逐。
“必须查明!”赵元昊猛地起身,黑袍下摆带起一阵风,“绝不能让宋人独掌此力。无论那是人,是物,还是别的什么……都必须掌控在我大夏手中,或彻底毁掉!”
他目光扫向殿外如墨的夜空,语气斩钉截铁:“传令‘铁鹞子’第三队,即刻挑选最精锐的死士,由你亲自施加‘秘祝’,增强其对抗异力之能,潜入宋境,直趋汴京。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引发此次异动的源头——优先搜寻身怀异能的‘蓝瞳’特征之人,或任何散发类似‘天外玄铁’气息之物。查明,回报,若情势允许,可控则控,不可控则……彻底清除!”
“是。”野利仁荣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与敬畏交织的复杂神色。
“同时,”赵元昊补充道,思维缜密,“激活我们在汴京所有的‘眼睛’和‘耳朵’,特别是那些埋得最深的棋子。不惜一切代价,搜集一切与异常人、异常事相关的情报,尤其是范仲淹府邸及其周边、城西旧苑等地。所有信息,直报于我。”
野利仁荣再次躬身,身影悄然后退,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元昊独自立于殿中,远眺东南。汴京的灯火在他眼中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晕,而那冰冷诡异的蓝色网格扫描感,似乎仍残留在他意识的边缘。他感觉到,一场远超疆场厮杀、朝堂权谋的风暴,正在那片繁华之地悄然汇聚。而他,党项人的王,绝不容自己在这场新的角逐中缺席。
……
几乎是同一时间,汴京,吕府。
吕夷简书斋的烛火依旧亮着。郭京早已退下,但那“天外异金”的占卜结果和“非人之眼”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铺开一张细纸,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落。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匪夷所思的幻视:深入地底的矿脉,岩壁上那规律闪烁、不断向下扫描标注的蓝色网格,最终聚焦于那块银白色、线条规整、透着非自然精密感的奇异金属。
这不是幻觉。郭京的占卜近乎确认了这点。至少,那“异金”的存在极可能是真。
范希文……那个叫林沐然的书生……他们到底触碰了什么?
吕夷简感到一种久违的、源自未知的寒意。这已非简单的政敌借矿敛财以推行新政的问题。地底那东西,以及能引来西夏秘谍抢夺、甚至能让一个书生爆发出非人之力的“焦木”,都指向一个完全超出他掌控和理解范畴的领域。
他不能再等待范仲淹那边的勘查结果。必须更快,更隐秘地行动起来。
他轻轻叩了一下案角。一个穿着灰衣、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仆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旁。
“相爷。”
吕夷简没有抬头,目光仍落在空白的纸面上,声音压得极低:“有两件事,即刻去办。”
“请相爷吩咐。”
“第一,让我们的人,用最快的速度,秘密查清京西路陈州商水县,尤其是西南二十里一处可能叫‘黑龙涧’的地方的所有情况。地形、地貌、近期有无异常现象、有无陌生面孔出现……特别是,留意有无范希文的人马动向。记住,绝不可暴露身份,只观察,回报。”
“是。”
“第二,”吕夷简顿了顿,指尖在桌上轻轻划出那银白色金属的模糊轮廓,“查一查,古籍野史、匠作秘录、甚至是……前朝皇室密卷之中,有无关于一种银白色、极坚硬、非寻常火工能融的‘异金’、‘天铁’或类似之物的记载。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灰衣仆毫无迟疑地应下:“是。相爷,若查到相关记载,是否需要……”
“抄录回来,原件……”吕夷简眼中寒光一闪,“酌情处理。”
“明白。”灰衣仆领会了那未尽之语中的决绝,身影一晃,便从门边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斋内重归寂静。吕夷简终于落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异金”。墨迹浓重,透着一股冰冷的决意。
风暴不再局限于朝堂,而他,大宋的宰相,必须将这一切危险的变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无论那是什么。
……
遥远的兴庆府,一队十人的“铁鹞子”死士已集结完毕。他们沉默地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特制兵刃与工具,这些物品的锋刃处都隐隐透着一丝暗沉的光泽,那是经过野利仁荣以秘法加持过的痕迹,据说能更好地对抗某些“非自然”的力量。
野利仁荣站在他们面前,手持骨珠,低声吟诵着晦涩古老的咒祝。一股无形的、带着蛮荒气息的能量波动笼罩住这支小队,增强着他们的意志,并试图为他们施加一层针对“异力”的微弱防护。
仪式完毕,死士首领——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狼形刺青的汉子——单膝跪地,右手捶胸:“为陛下,万死不辞!”
没有多余的言语,十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融入塞外漆黑的夜,向着东南方向的宋境疾驰而去。他们的目标:汴京,以及那引发国主和国师高度警觉的“蓝瞳异人”或“天外异宝”。
狼烟,已以一种超越常规战场的形式,悄然点燃。
而此刻,身处范府西厢客舍的林沐然,对来自西北方向的致命威胁和宰相府中更深层次的谋划尚且一无所知。他正辗转反侧,抵抗着左眼的胀痛和脑海中不断流失的现代记忆碎片,担忧着自身那不可知的未来,以及刚刚抛出的、注定将搅动风云的矿策。
他并不知道,他所携带的系统一次迫不得已的能量爆发,不仅加剧了自身的危机,触动了当朝宰相敏感的神经,更如同在深水中投下巨石,其涟漪已迅速扩散至国境之外,引来了另一股强大而危险的势力。汴京这座看似繁华平静的帝都,正在迅速演变为一个多方势力角逐、危机四伏的巨大旋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