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因那突如其来的网络攻击而凝滞的空气，直到半个时辰后，才随着霍霆越接到副官“威胁已暂时解除，入侵信号被成功阻断并反向追踪至三个虚假节点”的汇报，而稍稍流动起来。然而，那份无形的紧绷感，却如同浸了水的牛皮绳，依旧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在霍霆越冷峻的眉宇间，刻下了更深的痕迹。
对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凌厉，一次比一次接近核心。市井的刺杀，府邸网络的入侵……他们像是阴影中的毒蛇，耐心地试探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缝隙。
霍霆越屏退了旁人，只留苏晚晚在偏厅内。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夕阳染上橘红色的庭院，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并非身体上的，而是精神长时间高度集中后的倦意。他已经连续数日未曾真正安眠，既要处理繁重的军务，又要应对这来自暗处的、无休止的窥伺与攻击，更要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确保苏晚晚的绝对安全上。
苏晚晚默默走到他身后，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紧握成拳、背在身后的手上。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的瞬间，霍霆越紧绷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却反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力道有些重，仿佛在汲取某种真实的存在感。
“我没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苏晚晚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略高于平常的温度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心中酸软。她知道他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嗯，”她轻声应道，顿了顿，语气刻意轻松了些，“想不想……尝尝真正的、刚出锅的灶糖？”
霍霆越微微一怔，转过头看她。夕阳的余晖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带着一丝疑惑。
苏晚晚弯起唇角，拉着他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系统里记载了一种古法灶糖的做法，据说只有在年节时，用特定的麦芽和糯米，守着灶火熬煮出来的，才最是香甜黏软，能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呢。”她试图用这种带着烟火气的传说，驱散他眉间的阴霾。
厨房里，下人们早已被屏退。苏晚晚根据系统的指引，找出所需的材料——饱满的麦粒，晶莹的糯米，还有干净的柴火。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腕，开始熟练地淘米、浸泡麦芽，动作不见生疏，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霍霆越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忙碌。暖黄的灶火光亮替代了偏厅冰冷的能量灯，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和纤细的身影，锅铲碰撞的声音，清水注入的哗啦声，取代了之前警报的尖锐。一种奇异的、带着食物温暖气息的安宁，渐渐充斥了这个空间，也悄然熨帖着他紧绷的神经。
当大锅里的麦芽和糯米混合物开始加热，冒出细小的气泡，散发出淡淡的、带着微酸的甜香时，苏晚晚需要不停地搅拌，防止粘锅。这活儿颇为耗力，不一会儿，她的额角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霍霆越皱了皱眉，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她手中沉重的锅铲。“我来。”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搅拌的力道均匀而稳定。
苏晚晚没有争抢，退开一步，拿起布巾，自然地替他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小心点，糖浆溅到手上会很烫。”
她的动作自然亲昵，霍霆越搅拌的动作微微一顿，耳根在灶火的映照下有些发红，却没有躲闪。两人一个专注地守着锅灶，一个安静地陪在一旁，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关于火候的看法，空气中弥漫的甜香越来越浓，渐渐转化为一种诱人的、纯粹的焦糖气息。
时间在咕嘟咕嘟的气泡声中流逝。当糖浆熬煮到合适的浓度，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时，苏晚晚示意霍霆越将糖浆倒在旁边准备好的、抹了层薄油的石板上。
“接下来要趁热拉糖，让它充满空气，才会变得酥脆松软。”苏晚晚说着，洗净了手，准备上前。
“烫。”霍霆越拦住她，自己则学着系统影像里的样子，戴上厚布手套，抓起一大团滚烫的琥珀色糖浆，有些笨拙地开始拉扯、折叠、再拉扯……他的动作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因为糖浆太粘，几次差点将糖团甩到地上，显得有些狼狈。
苏晚晚看着他手忙脚乱、却又一脸严肃认真地跟一团糖浆“搏斗”的样子，忍不住掩唇轻笑。那笑声清脆，如同玉珠落盘，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霍霆越抬头，看到她笑得弯起的眼眸和微微泛红的脸颊，自己那点窘迫也化为了无奈，唇角竟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琥珀色的糖浆在反复拉扯中渐渐变成了乳白色，充满了细密的气孔，质地也变得轻盈起来。苏晚晚上前，用小刀将大块的灶糖切成小块。
她拈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酥脆的灶糖，递到霍霆越唇边，眼中带着狡黠的光：“霍大指挥官辛苦了，第一块慰劳你。”
霍霆越看着她指尖那抹乳白，和她眼中盈盈的笑意，低头，就着她的手，将那块灶糖含入口中。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麦芽特有的醇厚和酥脆的口感，确实……与他以往吃过的任何精致甜点都不同。
“怎么样？”苏晚晚期待地问。
“很甜。”他看着她，低声说。不知是在说糖，还是在说此刻的心情。
苏晚晚自己也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两人就站在灶台边，分享着这简单却充满成就感的劳动成果，空气中弥漫着甜香和一种无声的温情。霍霆越甚至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沾着的一点糖屑，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然而，这份偷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厨房外传来了副官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霍霆越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周身温和的气息收敛，重新变回了那个警惕的指挥官。
副官在门外禀报：“指挥官，夫人。反向追踪虽未找到最终源头，但截获了一段加密信息碎片，经过破解，只有一个词……”
霍霆越和苏晚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什么词？”霍霆越沉声问。
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是……‘傩戏’。”
傩戏？一种流传于部分星域、带有浓厚祭祀和驱邪意味的古老民间戏剧？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出现在被截获的加密信息里？
霍霆越的眉头深深锁起。
苏晚晚也蹙起了秀眉，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块尚未吃完的灶糖，那酥甜的滋味，似乎也染上了一丝莫名的诡异。
这看似普通的年节习俗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