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我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郭立梅洗干净手,拿出炒好的瓜子给方遒。
“怎么不记得,老话都说七活八不活,你呀就是个奇迹,你出生的时候八个月,那精神头,就和足月的小孩一样。”
“头发黑黝黝的,又白又胖,指甲都长好了,和风华完全不一样。”
说起风华,郭立梅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神色明显沮丧起来。
方遒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没注意姑姑表情上的变化。
没准自己就不是早产儿。
方遒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
“大姑,你和我妈当时为啥要转亲呢?”
郭立梅叹了口气,方遒不提,她都快忘了立新当时疯癫的模样。
“你爸爸那时候疯疯癫癫的,就认准你妈了,你姥爷非要用你妈给你大舅换媳妇,转亲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方遒咬了一下嘴唇,眼珠转动了几下。
“大姑,我听说最初是我妈和舅妈两家换亲,没有你和我爸的事,为啥后来变成了三家换亲了。”
时间过去太久,郭立梅没有了防备之心。
“是因为风帆爷爷临时变卦了,换亲才没成。”
“为啥变卦了,和徐洪亮有关系吧?”
当时,徐洪亮和丁香的事,被冯桂兰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徐洪亮本人,都说是受了丁香的蒙骗。
这件事,在当时尽人皆知,不过事情过了二十多年,早就没人提起了。
更不会有人当着方遒的面提起。
郭立梅警觉起来:“方遒,这些话你都听谁说的?”
方遒感觉大姑划过腔来了,嘿嘿笑了两声:“我忘了谁说的了。”
虽然郭立梅没正面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方遒答案。
当年的事情,肯定和徐洪亮有关系。
自己的出身,没准真的有问题。
“大姑,风华还有一年毕业吧?是上班还是继续读研究生啊?”
方遒有意识的转移话题。
风华上的哈尔滨医科大学,本科五年制,现在已经是大四了。
应该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是,还有一年毕业了。”
说起风华,郭立梅忽然没了交谈的欲望。
“上班还是考研,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的。”
方遒想起刚才妈妈说的话,自从风华当年闹的那一出,大姑的脸上再没有笑容了。
当年风华的做法,方遒也绝对不赞同。
六年来,郭立梅一直没胖过,眼角的皱纹更多了,明显苍老。
方遒没谈过恋爱,感受不到大姑的那种锥心之痛。
但郭立梅忧伤的眼神,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不快乐。
看着郭立梅,方遒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把自己的身世翻出来,妈妈会是一种什么状态?
爸爸到底知道不知道?
如果妈妈会和大姑一样不快乐,方遒宁可一辈子不知道真相。
“风帆怎么样了?”
方遒感觉到郭立梅不愿意提起风华,急忙把话题转移到风帆身上。
郭立梅无奈的笑了一下,风华冷血,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风帆哪哪都好,就是学习不好。
“重点高中没考上,在上职业高中,来年就毕业了。至于干什么,毕业再说吧!”
方遒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大姑,我舅妈又出门了?”
提起赵家慧,郭立梅不得不佩服,是真能折腾。
这几年,赵家慧的科学养猪,在县里都树了典型。
两年还上贷款,这几年也挣了十几万。
别说整个丰收村,就是在县里怕是也有一席之地。
别人都在争着当万元户,她十几万还不满足。
这两天又在张罗干肉联厂,做火腿肠,据说要至少投资二百万。
听着都吓人。
“你舅妈又去干大事去了。”郭立梅苦笑:“就是个能折腾的人。”
“现在有了招娣和代娣的帮忙,就更能折腾了。”
招娣连高中都没考上,一直帮妈妈管理猪场。
代娣自费上的企业管理,还有一年也毕业了。
郭立梅摇摇头:“你今天还得回去吧?”
方遒点点头:“得回去,明天还得上班呢。大姑我回去了,一会我妈该找我吃饭了。”
郭立梅扳着方遒的肩膀,把他送出大门外。
方遒临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大姑还在门口站着,看向自己的方向。
郭方遒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就算知道徐洪亮是亲生父亲,又能怎么样?
郭立新和丁香仍然是自己的父母,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那为啥非要大费周章的惹他们伤心呢?
如果父母永远快乐,他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
不管什么原因,毕竟是徐洪亮抛弃了她们母子。
当时的父亲,是个疯子,母亲要不是心生绝望,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呢?
好在母亲吉人自有天相,结婚以后,父亲的疯病竟然好了,而且对母亲的感情,二十年没变过。
这还不够吗?
还要什么真相?
方遒到现在才发现,他那么想苦苦追寻的真相,一旦心里有了眉目以后,又变得不重要了 。
只要父母快乐健康,什么都不重要。
郭方遒仰起头,快步往家里跑去。
“妈!”
推开门,方遒气喘吁吁的看着丁香。
杨秀芝扫了他一眼:“多大也改不了进屋就喊妈的毛病。”
郭立新在屋里笑着说:“妈,那咋是毛病呢,八十岁也得有个妈,回家不喊妈,心里没扑头。”
杨秀芝点点头,想起郭伟,当年自己要不是放心不下郭立新,没准就随他去了。
一晃竟然快二十年了。
“你大姑在干啥?”
杨秀芝睡醒一觉起来,听丁香说方遒去看郭立梅了,忍不住问问。
“我大姑和工人一起粉饲料呢,看我去了,回屋我们娘俩唠会嗑。”
“都唠啥了?”
提起女儿,杨秀芝免不了心疼。
“也没唠啥,就是说了几华和……”
没等方遒把话说完,杨秀芝厉声说道:“以后谁都不准在家里提他。”
提起风华,杨秀芝就伤心难过,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变得人语不懂了呢?
只有杨秀芝知道,郭立梅搬家回来以后,抱着她哭得有多伤心,她一遍遍的说着,她和王长禄再也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能舍得让自己母亲这么伤心的孩子,也不会对别人有感情。
在那一刻,杨秀芝就不许人在她面前再提起风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