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活字坠入尘埃的瞬间,沈明澜的足尖已踏过门槛。王伯在身后疾呼备车,他未回头,只将资格文书按入怀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文宫深处那道裂痕尚未弥合,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细砂在经脉中摩擦,可他不能停。
文明若熄,火种便不容玷污。
半个时辰后,文渊阁藏书阁内,沈明澜立于《永乐大典》残卷密室前,指尖划过书架边缘一道浅痕。昨夜有人来过——不是寻常翻检,而是精准地拨开三寸厚的《礼记》抄本,直取夹层中的《周易》真本。可惜,那人只触到一层虚影。
他闭目,识海中系统悄然运转。【文气残留分析中|检测到阴蚀波动|频率与城南文塾事件一致】。果然,他们来了。
袖中竹简玉佩微烫,不是灼痛,而是某种共鸣般的震颤。他不动声色,右手轻抚梁柱,默诵《考工记》中“机关锁”篇。文气自玉柱阵型奔涌而出,化作无形纹路缠绕木构,每一道接缝、每一根横梁皆被文息织网覆盖。一旦有人强行开启密室或触碰特定典籍,文宫即刻感知。
这是他第一次动用“文器具现”之能,不为攻伐,而为守御。
夜半三更,风止树静。
藏书阁顶层忽有异动。一片书页无风自动,翻至《山海经·大荒北经》某页,其上绘有饕餮吞月之象。下一瞬,三道黑影自檐角跃下,足尖未沾地,文气已先行扫荡——他们竟懂得规避机关锁的感应节点。
沈明澜伏于暗处,眸光冷冽。系统界面轰然展开:【敌方文气联结检测完成|三人呈三角阵型|主攻方向:密室东南角】。推演瞬息生成三策——强攻破敌、诱敌深入、以阵困杀。
他选第四策:以守为刃。
左手按地,文宫玉柱阵型全开。十二根玉柱在识海中轰然旋转,文气如江河倒灌,直冲《正气歌》意境。浩然长虹自眉心迸发,化作一道光幕横亘密室门前。长虹所照,字字铿锵: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黑衣人首领抬手,黑雾自指尖蔓延,缠绕成爪。一击轰出,长虹微颤,竟未碎裂。第二人疾扑侧翼,欲以文气穿刺光幕薄弱处,沈明澜冷笑,低诵《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音波化文气,自玉柱间共振而出,如钟鸣九霄。三人耳膜炸裂,文息联结刹那断裂,动作滞涩如陷泥沼。首领怒吼,强行催动体内邪文,黑雾暴涨,竟在空中凝成半张饕餮巨口,噬向长虹。
沈明澜咬牙,文宫裂痕剧痛如裂帛。他知道,再撑不过三息,玉柱将崩。
就在此刻,系统骤然异动:【触发《孙子兵法·虚实篇》反制逻辑|建议:诱敌破阵,反向追踪】。
他猛然收力,长虹骤灭。
黑雾轰然撞入空门,扑向密室。可那门扉之后,哪有《永乐大典》?只有一卷泛黄残纸,上书“空”字,文气流转,竟是以《金刚经》意境布下的幻影结界。
“中计了。”沈明澜从梁上跃下,文气再起,这一次,他不再压抑。
玉柱阵型逆向旋转,十二字诀齐鸣——“学、思、行、信、敬、恕、礼、义、诚、恒、知、仁”,每一声皆如惊雷贯耳。文气凝成三十枚铜活字虚影,悬浮于空,排列成阵,正是《论语》治学三境的印阵变式。
“印阵·回响!”
活字轰然坠落,砸向三人头顶。每一字皆携文道威压,逼得黑衣人跪地难起。首领怒吼,欲以血祭破阵,却被一枚“仁”字正中脊背,文宫震荡,呕出一口黑血。
两人负伤欲退,第三人却在撤离时踉跄一扑,腰间玉饰磕在青砖缝中,断裂坠地。沈明澜未追,只冷冷注视他们遁入夜色。
天光初露,他蹲身拾起那半枚玉佩。蟠龙纹已残,底刻“镇北”二字,刀痕深而新,像是故意留下。他指尖抚过刻痕,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高维文脉残留|匹配度78%|来源指向:镇北王府文宫波动】。
果然是他。
“为何不追?”顾明玥的声音自廊下传来。她站在晨光里,青玉簪未拔,袖口仍有血痕未干,“你明明能困住他们。”
沈明澜将玉佩收入袖中,目光扫过书架间那卷《山海经》。夹页中的青铜碎片正微微发烫,与玉佩隐隐共鸣。
“追,是杀一人。”他缓步走向密室,掌心文气一震,真正的《永乐大典》残卷自虚空中浮现,“不追,是钓一局。”
顾明玥皱眉:“你早知道他们会来?”
“昨夜设机关锁时,系统推演已列出七种可能。”他将残卷重新封入文宫深处,“他们若不来,我反倒要疑心陷阱另有其人。可他们来了,目标明确,手段狠辣,却又留下信物……这不是劫掠,是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我有多少底牌。”他转身,眸光如刀,“萧砚想看我动用系统全貌,想逼我暴露文器具现、天演推演、知识萃取……可他忘了,真正的布局者,从不先亮剑。”
顾明玥沉默片刻,忽道:“你文宫裂痕又裂开了。”
他低头,儒衫心口处渗出血迹,一缕黑线自肋骨蔓延,正是强行催动玉柱阵型的反噬。可他笑了一声,抬手将血抹在玉佩上。
“血祭文信,因果自承。”他低语,“这枚玉佩,我要让它带回镇北王府。”
王伯匆匆而来,低声道:“少爷,外面传开了——藏书阁昨夜遭窃,《永乐大典》失传。”
沈明澜点头:“传得好。”
他取出一张松烟纸,以指代笔,文气凝墨,写下“残卷已失”四字,交予王伯:“贴遍全城。再放出风声,三日后,文渊阁将重开典籍鉴赏会,邀各方士子共览‘最后遗存’。”
顾明玥瞳孔微缩:“你把真卷藏在文宫,却拿假货诱敌?”
“不错。”他望向北方,“他们若真要《永乐大典》,必再出手。而这一次,我不再守。”
识海中,星图悄然转动。那颗因“学”字点亮的新星,忽然连闪三下,光芒直指镇北王府方位。系统无声提示:【文脉共振频率提升|萧砚文宫活动异常|推演模型更新:‘吞天食地’前置征兆已现】。
沈明澜闭目,玉柱阵型缓缓沉寂。他知道,对方已在布局,而他,已踏入对方的局中。
可谁又知道,这局中之局,究竟是谁设给谁?
他睁开眼,提笔再书一道密令,文气封缄,交予王伯:“传信‘文竹社’蓝衫青年,三日后,城南文塾外,备三十名精于文气感知的寒门学子,暗伏藏书阁四周。”
王伯迟疑:“若萧砚察觉埋伏……”
“他不会。”沈明澜冷笑,“他只会以为,我又在聚拢人心,妄图以文火燎原。可他不懂——”
他指尖轻敲案面,文气震出十二道裂痕,恰成玉柱阵型。
“火,从来不怕多。怕的是,火中有阵,阵中有杀机。”
顾明玥看着他,破妄之瞳微光一闪。她看见沈明澜文宫深处,那道裂痕正被十二玉柱环绕,如困龙盘渊,却隐隐有金光自缝隙中透出。
“你打算以伤换局?”
“文明不灭,何惧一伤?”他站起身,月白儒衫染血,却挺得笔直,“我以文宫立誓,这一局,我要他亲自踏进来。”
话音未落,袖中玉佩忽然剧烈震动,饕餮纹碎片与半枚蟠龙玉佩同时发烫,竟在空中自行靠近,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沈明澜伸手欲握,两物尚未合拢,一股黑雾自缝隙中喷涌而出,直扑他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