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渝:“……”
他好声好气地说:“这屋子可是咱俩这两天要住的地方,你确定不打扫?”
阿默抿紧嘴,扫了眼乱糟糟的屋子,最终还是屈服了。
赵成渝觉得他憋气的样子格外好笑,忍着笑去院子里给他提了桶水,还特意把旧床单给剪了当抹布。
“行,你好好打扫这儿,我带着宋同志去隔壁。”
到了隔壁,赵成渝弯腰将散落的货物分门别类整理,少的大多是红糖、红枣、肥皂这类日常紧俏货,倒是那些京市特产没被动过。
他从墙角翻出一个木箱,见里面整齐码着几样东西,悄悄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手下把好东西都给弄走了。
他把东西推到宋幼宁面前:“你看看这些东西够不够。”
宋幼宁探头一看,里头有用油纸包着的核桃酥,有装在玻璃罐里的果脯,旁边还有两包槽子糕,金黄的糕体透着鸡蛋的香气。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两盒包装完好的京八件。
宋幼宁打开看了一眼,里头装的糕点和她记忆中的一样。
“够了,太够了。”宋幼宁合上木盒,抬头问,“这些一共多少钱?”
赵成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本想说,跟他还客气什么,可转念一想,直接送她未必肯收。
“你刚帮我从那冒牌货手里讨回面子,还帮我戳破他的鬼话,这些就当给你的顾问费,再提钱就是看不起我。”
他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又打开另一个矮柜,从最里面翻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露出几排裹着金箔纸的巧克力。
金箔在光下泛着暖光,看着就稀罕。
“对了,还有这个!是我前阵子弄的,要是路上遇到社员,拿这个糊弄也够了,这玩意儿苦兮兮的,他们越吃不惯,越觉得是什么金贵东西。”
抬眼看向宋幼宁,见她目光落在巧克力上,脸上既无好奇也无惊艳,心里便有了数。
能把这种稀罕物吃惯的,家庭条件定然不差。
一时间,赵成渝的心情像被浸了冷水的棉絮,又沉又闷。
他攥着油纸包的指尖微微发紧,那些盘旋在心底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他和宋幼宁到底是不是兄妹?
如果是,当年为什么要把他扔了?
真像赵婆婆提过的那样,是觉得他体弱,养不活吗?
可宋同志是京市的啊,要扔,也该扔在北边的地界,怎么会是千里之外的连水县?
赵成渝心里充斥着这些乱糟糟的想法,直到宋幼宁推了推他,他才猛地回神,眼底的茫然还没散尽:“嗯?你刚才说什么?”
宋幼宁无奈地重复:“你想什么呢,我说,这些东西就够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赵成渝胡乱点了几下头:“好,那我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宋幼宁连忙拦住他,“不用了,万一待会儿碰到熟人,反倒显眼。”
见赵成渝的肩膀瞬间垮了些,眼底还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些东西确实有点重,要不……你帮我送到巷子口?”
赵成渝心情立刻由阴转晴:“好!”
他特意找出两个网兜,将那些特产装好,又快步去隔壁敲了敲阿默的门。
阿默自知脸上疤痕吓人,不好在外晃悠,哪怕赵成渝问了好几次,也只是摇了摇头,只站在门后,借着门缝目送他们远去。
长长的巷道寂静无比,这里离县城中心有些距离,离出县的大道倒是很近,平时就没什么人,现在天气冷,前两天还飘了雪,就更显冷清了。
赵成渝提着网兜,走在宋幼宁身侧偏后的位置,目光总忍不住往她那边飘。
那视线太灼人,宋幼宁想忽视都难。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赵成渝的脚步顿了顿,耳尖悄悄泛红,强装轻松地摆手:“没有啊。”
“真的?”宋幼宁狐疑地眯起眼,故意逗他,“你现在要是不说,下次再想开口,我可就不一定愿意听了。”
“我有!我有话想说!”赵成渝顿时急了,话冲出口,又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 “但是…… 但是……”的犹豫。
那磨磨蹭蹭的模样,让宋幼宁皱了皱眉,心里却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赵成渝这么纠结?
赵成渝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攥着网兜的手都泛了白:“宋同志,我……我想问,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宋幼宁愣了愣。
最难的那句已经说出口,赵成渝反倒松了口气。
他背靠着斑驳的土墙,抬头望向巷口那棵已经比院墙还高的老槐树。
恰好一片干枯的槐树叶被风吹落,晃晃悠悠飘下来,正好落在他摊开的手心里。
他捏着那片脆生生的叶子,指腹摩挲着叶脉的纹路,声音轻了些:“宋同志,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故事。”
宋幼宁也正有此意,就算赵成渝现在不说,她之后也会找机会问问姜闯。
她学着他的样子,背靠着冰凉的土墙,就站在他身边,轻声道:“你说吧,我听着。”
赵成渝已经很久没这样细细回想过往了。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只要一触碰,就会牵扯出对赵婆婆的愧疚,还有对那些人的愤恨。
恨到有一次,他甚至想过水厂里下毒,让所有人都尝尝痛苦的滋味。
宋幼宁没催他,静静地等着。
终于,赵成渝开口了。
“我是婆婆捡来的。”
“那时候,婆婆还是连水县最大的地主家小姐,她自己有儿女,却心善,在路边见到一个浑身长满毒疙瘩的婴儿,还是把他抱回了家。”
“可婆婆的丈夫和儿女都不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觉得他晦气,婆婆没法子,只能把他寄养在城郊的农户家,每月偷偷送钱送粮,偶尔趁夜去看一眼。”
“寄养的那户人家自己也有三个孩子,对这个外来的并不上心,只要他饿不死,能从婆婆那里拿到寄养费,就够了。”
“那个孩子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长大,除了婆婆,没人会问他冬天的棉衣够不够厚,夏天有没有被蚊子咬,考试得了几分,衣服是不是又短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