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其中一块前停下脚步,碑上刻着“雪村和也”。紫色的藤花被轻轻放在冰冷的石基上,脆弱的花瓣在晚风中微微颤抖。
“和也,”少年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魂灵,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快了。最终选拔的日子不远了。我会踏进那座山,活着走出来,成为鬼杀队的剑士。然后……找到它。”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节泛白,“那只杀害你的鬼,我会让它,血债血偿。”
源翼清伫立良久,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融进身后更深的黑暗里。雪村和也,还有更多名字,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只凝固在冰冷的石头上。他们是他在蝶屋之外为数不多能称之为“朋友”的存在。如今都已化为尘埃,沉眠于此。
人挥刀斩鬼,鬼亦以獠牙噬人。这循环往复的杀戮,如同一个巨大的、沾满血污的磨盘,碾碎着相遇与别离。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那名字,转身离去,背影在渐起的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倔强。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地平线吞噬,少年踩着灰蓝色的夜色回到了蝶屋。腹中的饥饿感如同鬼爪般攫紧了他的胃,与炼狱杏寿郎待久了,他的食量也是大增。饿着肚子比被鬼咬一口还难受。
他溜进厨房,翻箱倒柜,指尖只触到冰冷的灶台和空荡的碗柜。就在失望即将蔓延开时,角落里的一个冷饭团被他摸了出来。那粗糙的米粒在他眼中瞬间闪耀起堪比日轮刀的光芒!饥饿驱使着他,张开嘴就要狠狠咬下——
“源翼清!”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在身后炸响!少年浑身猛地一僵,手一抖,那珍贵的饭团“啪嗒”一声,可怜地滚落在冰冷的桌面上。
他僵硬地扭过头。门口,神崎葵双手叉腰,小小的身躯绷得笔直,圆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燃烧着两簇小小的怒火,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鬃毛倒竖的小母狮。
“你又来厨房偷吃!” 她气势汹汹地几步冲到源翼清面前,仰着头,目光锋利地戳向他,脸颊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
源翼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辩解,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我……”
神崎葵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控诉他辜负了蝶屋的规矩和她的信任。
“咕咕……”少年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
神崎葵目光触及他脸上尚未完全干透的汗迹,略显苍白的嘴唇,她胸脯起伏了几下,那股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泄去大半,转而被一种无可奈何的嗔怪取代。
“等着!” 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熟练地生火、淘米。锅碗瓢盆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很快,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驱散了厨房里清冷的气息。一碗热气腾腾、分量十足的米饭,配着简单的酱菜和一条烤得微焦的鱼,被推到了源翼清面前。
“吃吧。” 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训练也要懂得节制,饿坏了身体,还怎么拿刀?”
源翼清看着眼前升腾着热气的食物,又看了看神崎葵被灶火映得微红的脸颊,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压过了之前的窘迫。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捧起碗,狼吞虎咽起来。温热的食物熨帖着空虚的肠胃,也驱散了四肢百骸里沉淀的寒意。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源翼清放下碗,声音低沉却清晰:“葵,我很快要去参加最终选拔了。”
神崎葵收拾碗碟的手微微一顿。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说:“…知道了。小心点。” 她的声音很不大,但是沉甸甸的。
源翼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起身,帮忙将碗筷放入水槽。厨房里只剩下水流冲刷的哗哗声。
离开温暖的厨房,夜晚的凉意重新包裹上来。源翼清穿过蝶屋幽深的回廊,走向自己暂居的侧屋,却在接近门口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木阶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影。
栗花落香奈乎。蝶屋里最安静、也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淡粉色和服,戴着粉色边缘的翠绿色蝴蝶发夹,安静地坐在冰冷的木阶上,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偶。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夜风吹拂着她鬓角几缕柔软的发丝,微微晃动,是这静止画面里唯一的活气。
她的手里,习惯性地捏着一枚小小的硬币。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将硬币在指间翻动,那枚小小的硬币,仿佛是她与这个喧嚣世界之间唯一确认的连接点。
源翼清站在廊下的阴影里,一时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该悄然退开。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夜虫的微鸣,以及那枚硬币在少女指尖翻转时,偶尔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金属摩擦声。
源翼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另一侧坐下。
他不是一个擅长闲聊的人,尤其是在香奈乎面前,任何寒暄都显得多余且笨拙。他只是觉得,坐在这里,看着这片被月光洗过的庭院,心里那份从墓地带来的沉甸甸的东西,似乎能稍微透口气。
“去看和也了。”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干涩,更像是对着这片夜色低语,而不是特意说给谁听。“带了蝶屋新开的紫藤花过去,开得正好。”
没有回应。香奈乎的目光落在虚空,仿佛庭院里的月光、紫藤、甚至坐在旁边的他,都只是模糊的背景板。
源翼清习惯了这种单向的对话。在蝶屋,对着沉默的香奈乎说说话,有时候反而像是对着一块不会评判的石头,能卸下一点心头的重量。
“跟他说了,最终选拔快到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那座藤袭山,炼狱先生说,每年能从里面出来的人,比埋进去的少得多。”他吐出一口浊气,“但我得去,总得有人去。和也……还有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话语落在寂静里,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