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女皇病薨。
二皇女时愿以监国之尊,于太极殿接受百官朝贺,登基为帝,国号永昌。
登基大典那日,晴空万里。
时愿身着龙袍,头戴垂珠,一步步踏上台阶。
千金卫分列两侧,手握仪仗,肃穆而立。
当她在龙椅上落座,接受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时,目光扫过阶下俯首帖耳的群臣,其中有曾依附太女的旧臣,有父皇的老部,也有她一手提拔的亲信。
礼官高声唱喏,宣读即位诏书。
时愿静静听着,稳稳的扶着龙椅。
仪式过半,礼官引着一身素衣的时禾上前跪拜。
这位幸存的皇女头埋得极低,肩膀微微颤抖:“臣妹……参见陛下。”
时愿微微颔首,不怒自威:“皇妹免礼。”
时禾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不敢抬头,只是重重叩首:“谢…谢陛下恩典。”
群臣皆赞陛下仁厚,连能继承大统的皇女都能善待。
时愿看着阶下那片黑压压的头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礼炮声响彻皇城,从今日起,这万里江山,是她时愿的了。
而时禾?赐死或许很远,又或许就在明日。
这枚棋子,自然有它该去的地方。
但那又何妨?对时愿而言,掌控生杀,本就是帝王最寻常的权力。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追封逆贼时绾为悼烈长公主,以礼安葬。
朝野哗然,却见时愿在朝会上垂眸道:“逝者已矣,终归是手足。”
这话落在那些曾依附东宫的老臣耳中,竟生出几分侥幸。
再看那位活得谨小慎微的时禾皇女,更觉新帝果然仁慈,便也渐渐放下心防,递上了效忠的奏折。
时愿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扫到其中一本略带反对意见时,她眼底的算计渐渐升起。
………
将军府。
“阿母,听说您在朝堂劝诫念念了?”
门外冲进来一位小男郎,墨发如瀑,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潋滟,唇若噙露花瓣,艳而不妖,清而不寡,恰似春日新绽的桃枝。
秦默女士看到自家儿子这般男大不中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国丧的白幡还未挂满宫墙,她便迅速登基,我若不劝诫,那史书如何编排了。”
“从前你与那二皇女走的近,我就不同意,如今她竟发动政变提前登基,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我如何能放心。”
秦南星眉头一皱:“阿母,念念她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呢!”
秦默将茶盏重重往案上一磕,茶沫溅出几滴:“她的手段这般凌厉,今日能夺太女的帝位,明日就不能容下你这个武将重臣的儿子?南星,你莫要被她往日模样骗了去!”
“阿母!”秦南星抬眼打断她,漂亮的眉眼都是倔强,“念念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们效忠陛下,心中只要没有谋逆的心思,又如何惧怕别人说我们呢。”
秦默看着宝贝儿子脑子心里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的模样,彻底歇了和他对话的心思。
今晚就要找自家夫郎问问,当年那天晚上还是冲动了。
自古以来,皇帝多疑又不是说说的,当年她追随女皇做得这大将军职位,也是因为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
如今她和新帝有什么情分,靠自家孩子这相思的嘴脸吗?
功高盖主,身首异处,死孩子一点不为他娘考虑考虑。
“总之,”秦默目光落在自家儿子身上,“三日之内,我会让账房把江南的产业清点清楚,你随船队走,去岭南避些时日。等这京城的风波定了,你再回来。”
她喝了口茶:“改日,阿母定为你择一名顶好的妻主,你这般性子,入不得宫的。”
秦南星猛地抬头,桃花眼瞪得圆圆的:“我不,我同念念从小相知相守,星儿的愿望就是要赘给念念的。”
“赘给她?”秦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今她是九五之尊,坐拥万里江山,你以为还是当年在御花园里追着蝴蝶跑的小姑娘?后宫容不下真心。”
秦南星攥紧了袖摆,指节泛白:“我不信!念念说喜欢我,爱我,她还承诺过会娶我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秦默厉声打断,“当年说好了又如何?她如今金口玉言,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你那点少年情谊,在龙椅上连个响儿都算不上!”
“我秦家世代忠良,到了你这里难道要做那后宫玩物?还是等她厌弃了,给你一杯毒酒,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放缓了语气:“南星,与他人共侍一妻如何幸福,将来找个一心一意待你的妻主,有阿母和你姐姐们在,保证她一辈子也不敢纳侧夫,小侍。你不向往阿母和你阿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谊吗?”
秦南星后退一步,脊背挺得笔直:“可阿母,我只爱念念一人,她是女帝,注定不能单有我一个我理解她,但如若不能赘她,我一辈子就去那古寺为伴!”
“你敢!我绝不可能让你赘给皇家!来人,给小公子带下去关起来,多抄几遍男戒!什么时候新帝娶夫,什么时候再给他放出来。”
秦南星大眼睛落泪:“不要!!阿母你是想让我腹中孩儿没了母亲吗!”
这话像惊雷劈的秦默脑门焦黑,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颤抖着伸着手指:“你……你说什么?”
她声音发颤,死死盯着秦南星的小腹,透过那层青衫想看出个究竟,“你怀了?怀了她的……”
秦南星含泪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阿母,我前几日身子不适,已经查过了。”
什么阿母!
谁是你阿母!
还叫阿母呢!
秦默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特爹的,十几年那晚就应该早早睡觉!!
她死死盯着儿子:“你…你竟瞒着我这么久,你可知你还未及笄,男戒读狗肚子里去了?说!何时开始的!”
自家儿子她看的严,晚上都定时归家,如何被哄着破了身子。
秦南星脸蛋羞红:“去…给念念伴读之时。”
行了,秦默真的可以晕过去了,白日读书国子监成了污秽之地,那可都是学子们和老学究。
秦南星其实没说,其实更早,才懂情爱之时,他…就和念念偷尝禁果了。
只是那时候他小,初时只觉得疼,得了这事的趣以后才日日厮磨,上国子监的马车路途中也要缠着她一回才好。
秦默越想越气:“我日日教你,你倒好,把圣人教诲踩在脚底下!那教室里的匾额写着明德修身,你们就在那匾额底下连廉耻都不顾……”
“未及笄便行苟且之事,还怀了身孕……传出去,你让秦家的脸往哪儿搁?让你阿父在族亲里怎么抬得起头?”
话没说完,她猛地闭了嘴,气得浑身发抖。
秦南星头垂得更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阿母…念念说…会以帝后的礼仪娶我的。”
“罢了,罢了……”她挥挥手,声音里满是无力,“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抬眼看向秦南星,目光复杂:“从今日起,不许踏出府门半步。我让人把西跨院收拾出来,你就在那里养着,一日三餐我让人送去。至于那新帝……”
秦默顿了顿:“让她过来给我一个交代!”
秦南星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我这就去告诉她!”
“站住!”秦默喝住他,“用得着你跑?我让人递帖子,她若还认你…认这个孩子,自然会来。”
传信的内侍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不敢抬头看新帝的脸色。
时愿指尖捻着那方拜帖,唇角噙着笑。
“哎呀,还真不巧,今日确实忙,回去可叫秦将军…多候朕些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