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嶷将新俘获的人员依例分门别类——
处理方式仍以指认为准:凡被指为罪大恶极者,皆记录罪行,严加看押,日后与原一百零八名恶徒一并论罪量刑,发配服苦役;
其余情节较轻或本为受迫者,则单独出来再分。
张嶷冷眼扫过这群面黄肌瘦的俘虏,目光如刀,心中毫无惧意——就凭他们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造反能成什么气候?
不过是乌合之众,各怀鬼胎罢了,且无兵刃在手,徒手难以成事!
其中出力最着者,当属矮小精悍的夷人奴隶兵头领阿骨朵。
此人精通汉语与夷语,见到蜀军将士那一刻,眼中陡然迸发出野狼般的精光,敏锐地嗅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原与另三名夷人头领共同统辖五百夷人奴隶兵,后来又将矿场三百夷人奴隶兵并入,总数遂达八百余。
虽名义为兵,实则与牲畜无异!
阿骨朵是夷人中少有的通晓文墨且精通汉语之人,此刻他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
张嶷整顿夷人奴隶兵时,全程皆需阿骨朵寸步不离地协助,否则根本无法穿透那些晦涩难懂的部落方言。
他强压着心头火气,听着夷人内部各种含糊不清的发音和互相矛盾的表述,几乎要按捺不住怒火。最终只得再选数名略通文墨的夷人协助阿骨朵。
这几人虽非全然不通文墨,但唯有阿骨朵能准确传达双方意图,最终形成了这样迂回曲折的沟通链条:先由各部落向通译陈述,再由阿骨朵汇总转译,最后呈报张嶷。
如此繁琐流程,让素来雷厉风行的张嶷几乎要失去耐心!
整顿高炀二百私兵时,张嶷总算找回了掌控感——至少再无言语障碍。
只是这些兵卒初时亦如先前那一百零八名恶徒般气焰嚣张,竟当众对指认他们的百姓龇牙咧嘴、面露凶相,甚至暗中使绊。
张嶷目光骤寒,仍如法炮制,当众斩了其中最猖狂的一人。血光飞溅间,那颗头颅滚落到俘虏群中,余众顿时面如土色,战栗不已。
经指认筛出,共得恶徒一百五十三人。因当场处决一人,实余一百五十二名,与原一百零八名恶徒并押,总计二百六十人。
其余情节较轻者三十七人,张嶷复从百姓矿奴中择出七百余名体格相对健壮者(实则皆形销骨立)与此三十七人合编为台登矿奴营。
然张嶷思忖再三,终觉“夷人营”“矿奴营”之名刺耳,不符皇帝与丞相“人”的理念,遂挥笔更名“夷兵营”与“矿兵营”。
虽冠“兵”之名,实则主责修筑工事——此辈虽非战兵,然筋骨尚强,足供驱使。
一、营制(部队编制)
1. 设立两个营:
夷兵营:800人(由归顺的少数民族士兵组成)
矿兵营:800人(由矿奴和改造较好的私兵组成)
每个营分成8个部,每部100人
2. 管理人员设置:
每个部安排:
1名部曲督(连长,由蜀军百战老兵担任)
夷兵营额外配:
2名通译掾(翻译官,需要精通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
二、选拔制度
1. 每个部要推选1名部吏(副连长),要求:
没有犯罪记录(身无恶迹)
认识些字(粗通文书)
在部队里有威信(得部众信服)
2. 试用期制度:
试用满3个月没犯错的
可以转正为假都伯(代理排长)
三、指挥体系
1. 每个营设:
1名营司马(营长,总管全营)
2. 夷兵营特殊安排:
加派1名抚夷从事(民族事务专员)
剩余四千余百姓,按照籍贯言语部族分为矿民一营,矿民二营,矿民三营!这都是潜在的有生力量,好好整顿,其力量也不容小觑!
张嶷振甲示众,声如洪钟:“昔先主定蜀时,化整为散。今当效其智——”
剑穗遥指囚牢,“此二百六十獠徒,正可震慑四方!”
经此整顿,张嶷顿觉掌控之力愈增,对此番改制不禁自得……
这可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妙策,见蜀军将士反应,感觉颇为受用。
众将士击掌喝彩,至于夷兵营、矿兵营及其他百姓则木然呆立,唯阿骨朵一人鼓掌甚欢,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待诸事暂毕,安排已定,众人各司其职后......
张嶷的亲随趋前低声道:“将军,该用饭了。”
张嶷闻言一怔,方才惊觉竟忘了时辰——营地篝火已渐次亮起。
腹中顿时雷鸣作响,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他赧然一笑:“倒是劳你提醒了。”
亲兵已备好温酒热食,他将陌刀往地上一插,捧起陶碗狼吞虎咽......
时而仰首痛饮,觉得痛快无比,呵出团团白气,看了看天,由暗转明复暗......原来已过如许时辰!
雪虽停,夜更寒。
张嶷边食边令士卒烤火取暖——此皆陛下与丞相之精锐,千里挑一的劲旅!
又令蜀军将士率夷兵营、矿兵营组织百姓生火取暖,至少先保住性命。
蜀军将士则酒肉热汤尽供。“陛下说得是,”他嚼着饭含糊道,“缴获物资正当犒赏三军!”
张嶷捧着陶碗,热食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想起皇帝,那些萦绕心头的念头又浮现出来。
他大口扒着饭,思绪却飘回第三次面圣时的情形。彼时他已不复初见时的惶恐,可忆及第一次面圣时自己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竟觉脸颊发烫——这燥热并非酒意所致,而是......
他猛然甩头,似要将这窘迫记忆甩出脑海。
圣上那日的温言却愈发清晰——那声音分明温润如玉,字字却重若千钧:“莫总以道德审判他人……”
米粒粘在胡须上也不自知,他继续想着:百姓所求的,不过是一碗安稳饭罢了。
可这世道......
突然被肉块噎住,他猛捶胸口,苦笑着摇头。
火光映照下,他望着远处蜷缩烤火的矿奴们——不,他心里立即改口,是百姓们,想起皇帝那句未说完的话:“富者未必恶,贫者未必善。”
“将军?”亲兵又奉上一坛酒。这高炀倒也奢靡,仓库里屯的酒倒是不少,然比起陛下与丞相临别时赐宴的椒酒,终究逊色......
张嶷接过,喉头滚动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抹了抹嘴起身,向营帐走去,影子在雪地上拖得很长。
他望着神情依旧麻木的百姓,以及那个堆满尸首、已被草草掩埋的大坑,不由沉重叹息。
战争带来的饥饿,以其无可抗拒的权威,将本该惊心动魄的杀戮,淡化成了麻木的日常。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了皇帝的那句话——
“其实,人人皆有罪。”
张嶷突然觉得自己深沉了许多,却又怀疑是否陷入了某种癔症。
那些话语如同魔咒般萦绕不去,皇帝与丞相的声音总在他脑海中回荡......经历这许多事情后,他终于有些明白了“人”这个字的含义——人至少不能是畜生......
不远处,夷人奴隶兵正偷偷议论,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蜀军竟真分粮?”
张嶷听到这话,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
“人”嘛!都是“人”嘛!……
被囚多时的高炀终于老实了许多,瑟缩在角落里,冻得嘴唇发紫。
听到夷人奴隶兵的议论,他不屑地嗤笑:“收买这些贱奴有何用?”
转头看见蜀军将士正一丝不苟地登记物资,连最微小的数目都要入册,想起往日挥霍无度的奢靡生活,悲愤之情陡然升起!
囚室中,他听着矿奴修墙的号子声,猛然惊觉这些“两脚羊”竟有了生气。
惊惧、疑虑、悲伤、愤怒、颓丧......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只剩彻骨的寒冷——
看守他的蜀军将士们,似乎完全忘记了在这么冷的夜里给他生个小火堆......
蜀军将士们围着篝火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着,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振奋。
运回的物资中,最令他们激动的,是那几大车冶炼好的铁锭——
这些黝黑的金属一旦送入神农院,便能化作锋利的陌刀、崭新的环首刀,锻出更精良的铠甲......
这意味着无数的功勋,意味着更多弟兄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