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夜宴的余波渐渐平息,朱棣被严厉禁足,想来短时间内不敢再兴风作浪。然而,朱标心中关于如何引导这位四弟的思量,却并未停止。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朱元璋难得有暇,在御花园中散步,朱标陪侍在侧。父子二人看着园中萧瑟的冬景,话题自然而然又转到了朱棣身上。
“老四那小子,禁足这些天,怕是憋坏了吧?”朱元璋哼了一声,语气虽仍带着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抄书怕是也没少偷奸耍滑。”
朱标微微一笑,顺着话头说道:“父皇明鉴。四弟性子活泛,不喜拘束,让他终日枯坐书房,与经史子集为伴,确实有些难为他。儿臣观其在北征军中,虽行事鲁莽,但对军旅之事,却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与悟性。那些枯燥的兵书战策,他反倒能看得进去,一点就透。”
朱元璋停下脚步,看向朱标:“哦?你的意思是?”
“父皇,”朱标正色道,“儿臣以为,育人如治玉,需因材施教,方能成器。四弟既然天性喜武,厌文,强行扭转,恐适得其反,不如……顺势而为,加以正确引导,或能将其培育成我大明一把锋利的战刀,而非一个困于书斋的庸王。”
朱元璋目光闪动,显然被说动了些:“继续说。”
“徐帅乃我大明军神,用兵如神,更难得的是品性端方,持身严谨。”朱标缓缓道出他的想法,“若父皇允准,可否请徐帅……闲暇时,指点四弟兵法治军之道?不必正式拜师,只作闲暇教导。一则,可遂了四弟的心愿,将其精力引向正途;二则,由徐帅这等良师教导,可使其明晓为将之责,懂得爱兵如子,而非一味好勇斗狠;三则,将来四弟就藩镇边,若有徐帅几分真传,亦是我大明北疆之福。”
这一番话,可谓思虑周详,既考虑了朱棣的个性发展,又顾及了大明的边防需求,更关键的是,为朱棣这匹“野马”套上了徐达这根最稳妥的“缰绳”。
朱元璋沉吟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他深知徐达的为人与能力,也明白朱标的提议确实是最佳选择。让徐达来教导朱棣,不仅能学到真本事,更能磨砺其心性,杜绝其走上歪路的可能。
“嗯……”朱元璋缓缓点头,“你说得在理。老四这块材料,硬按在文人模子里,确实糟蹋了。跟着天德,咱放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过,文教也不能全然荒废!经史可以少读,但《大学》、《论语》这些明理修身的根基不能丢!还有,骑射武艺,也需有名师系统教导,打熬筋骨,不能只学些纸上谈兵的东西!”
“父皇圣明!”朱标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文武并举,张弛有度,方是培养藩王的正道。”
既然有了决断,朱元璋行事从不拖泥带水。翌日,他便在武英殿偏殿召见了徐达,朱标亦在旁陪同。
“天德啊,”朱元璋开门见山,“咱家老四那个混小子,这次在北边,你也见到了。是个刺头,但于兵事上,似乎还有那么点歪才。”
徐达躬身道:“燕王殿下天资聪颖,勇于任事,确是良材美质,稍加雕琢,必成大器。”
“咱和太子商量了,”朱元璋直接道,“这小子不喜欢读书,就喜欢舞刀弄棒,待在宫里也是惹是生非。咱想把他交给你,让你闲暇时,指点指点他兵法治军之道,顺便也给咱好好磨磨他那身臭毛病!你看如何?”
徐达闻言,微微一惊。教导皇子,尤其是燕王这等明显受陛下和太子关注的皇子,责任重大。但他见朱元璋态度诚恳,太子朱标也投来期待的目光,心中略一思忖,便慨然应允:“承蒙陛下与太子殿下信重,臣必当竭尽所能,将所知所学,倾囊相授,绝不敢有负圣托!”
“好!”朱元璋大喜,“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那小子就交给你了,该打打,该骂骂,不用顾忌!只要别给咱练废了就成!”
事情就此定下。当禁足令解除,朱棣得知自己非但没有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反而因祸得福,得以跟随心中偶像徐达学习兵法武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冲到朱标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大哥!是真的吗?徐叔叔……徐大将军真的愿意教我?”
朱标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笑着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四弟,你要记住,这是父皇和大哥为你争取来的机会。跟随徐帅学习,不仅仅是学打仗,更是学做人,学担当。你若再像以前那般顽劣不堪,不用父皇出手,大哥第一个请徐帅将你退回宫来!”
朱棣立刻挺直腰板,小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跟着徐叔叔好好学!绝不偷懒,绝不惹事!我要成为像徐叔叔那样的大将军,为大哥,为大明,守护边疆!”
看着朱棣眼中燃烧的、找到了人生方向的火焰,朱标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历史的轨迹或许依旧强大,但他正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为朱棣,也为大明,铺设一条或许能避免骨肉相残、更能汇聚兄弟之力共御外侮的新路。
而徐达,这位忠心耿耿的帝国柱石,在不知不觉中,也肩负起了为大明培养下一代“塞王”的重任。南京城的冬日阳光,似乎也因为这一决定,而显得格外温暖且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