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书香墨韵尚未完全散去,一封来自北疆的六百里加急军报,便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金陵城春日的宁静。
军报直送东宫。朱标展开染着风尘的急报,目光迅速扫过,眉头渐渐锁紧。军报是燕王朱棣与北平都指挥使司联名所奏,言称开春以来,北元太尉纳哈出所部骑兵活动异常频繁,多次以小股精锐袭扰边堡,劫掠边民,试探明军防线。虽被守军击退,但虏骑来去如风,飘忽不定,边地军民不堪其扰,且迹象表明,纳哈出似在集结更大规模的兵力,意图不明。
“纳哈出……”朱标放下军报,指尖在檀木书案上轻轻敲击。此人乃北元名将,虽北元朝廷已退至漠北,但其麾下仍有不少能征善战之辈,盘踞辽东及辽河以北,始终是大明北疆的心腹之患。四弟朱棣刚到北平不久,便遇此挑战,可谓开局不易。
“召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佥事以上将领,即刻至文华殿议事!”朱标沉声下令,语气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冷静。
片刻之后,文华殿偏殿内,重臣云集。兵部尚书首先禀报了北疆详细军情,舆地图被迅速铺开,纳哈出部可能的活动区域和进犯路线被一一标注出来。
“殿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魏国公徐达率先开口,声音洪亮,“纳哈出老奸巨猾,此番试探,恐是为更大规模的入寇做准备。燕王新至,北平防务尚未完全熟悉,臣以为,当立即增派援军,加强北平、大宁一线防务,并令周边诸卫所严加戒备,以防不测!”
另一位都督却持不同意见:“魏国公所言虽是,然虏骑飘忽,我军若大军云集,耗费钱粮甚巨,若纳哈出虚晃一枪,转而袭扰他处,岂不被动?不若以静制动,令燕王谨守关隘,依托坚城,消耗虏骑锐气,待其疲惫,再寻机歼之。”
众将领议论纷纷,或主战,或主守,意见不一。
朱标静静听着,目光始终停留在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北疆区域。他没有急于表态,直到众人都发表了看法,殿内稍静,他才缓缓开口: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纳哈出狡诈,不可不防。然我大明立国未久,国力尚在恢复,大规模调兵远征,确非上策。但若一味固守,任由虏骑在边境肆虐,不仅边民遭殃,更会助长北元气焰,显得我大明怯战。”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北平以北的广袤地域:“孤意,采取‘以守为攻,伺机反击’之策。第一,擢升燕王朱棣,暂摄北平行都司军事,赋予其临机决断之权,统一调度北平周边兵马,以便快速应对虏骑袭扰。”
此言一出,几位老成持重的将领微微颔首。赋予藩王更大兵权虽有风险,但在此非常时期,确是提高北疆反应速度的有效办法,且燕王朱棣的忠诚与能力,经过吕本一事和近期观察,已得到朝廷认可。
“第二,”朱标继续道,“不从腹地大规模调兵,以免劳师动众。但可从山西、大同等地,抽调三万精锐边军,秘密北上,归燕王节制,充实北平防务。同时,令辽东都司出兵牵制,使纳哈出不能全力西顾。”
“第三,严令边关各卫所,加固城防,清理周边,实行坚壁清野。小股虏骑来犯,则依托堡垒坚决打击;若遇大股敌军,则避其锋芒,固守待援,同时以烽火传讯,使燕王能及时掌握敌情,调动兵力。”
“第四,”朱标目光扫过在场将领,“令永昌侯蓝玉,精选五千骑兵,秘密移至居庸关外待命。一旦燕王发现战机,或纳哈出主力显露,这五千精骑便可作为一把尖刀,快速出击,配合燕王主力,力求重创乃至歼灭其一部!”
这一连串的部署,既有战略层面的稳重,又有战术层面的灵活与狠辣。既给予了前线主帅足够的信任和权力,又提供了必要的支援和致命的后续手段。既避免了国力的大规模消耗,又展现出坚决反击的决心。
殿内众臣细细品味,无不暗赞太子殿下思虑周详,决断英明。
“诸位以为如何?”朱标环视众人。
“殿下圣明!臣等无异!”众将齐声应道。连最初主张谨慎的将领,也觉得此策稳妥而有效。
“既如此,即刻拟旨,按此方略执行!军情紧急,不得延误!”朱标果断下令。
“臣等遵旨!”
众人领命而去,文华殿内很快恢复了安静,只余下朱标一人。他再次看向那北疆地图,目光深邃。这将是对四弟朱棣的一次重大考验,也是对他自己执政能力的一次检验。
他相信朱棣的能力,也相信自己制定的策略。北疆的烽火,或许正是磨砺大明这把利剑的又一块磨刀石。他提起笔,亲自给朱棣写了一封密信,除了传达朝廷决议,更多的是兄长对弟弟的勉励与叮嘱。
信使带着皇帝的圣旨和太子的密信,再次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奔向北方。金陵城的决策,即将化为北疆战场上的实际行动。一场围绕北平攻防的较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这场较量,不仅关乎边境安危,更关乎大明王朝新一代核心人物的威望与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