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加了量的安眠药让她一直睡到了中午。
他给她的辅导员发了信息,以她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半天假。
醒来时,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
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坐起身,脸上瞬间满了恐慌:
“几点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她慌乱地掀开被子,赤脚就要往床下跳。
“小心点,别急。”
温沐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递过来一杯温水:
“我帮你跟辅导员请了半天假。你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林易暖下床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抬起头,准备伸手去接水杯,视线却先落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那里不知何时被缠上了一圈薄薄的白色纱布。
她的动作僵在半空,目光从纱布缓缓移到温沐扬脸上,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有瞬间被看穿的窘迫和茫然,随即了然。
她没有问,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水接过。
林易暖并没有像温沐扬预想中的会生气,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擅自做主给她请假。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
眼神有些失去焦距,声音也没什么情绪,不喜不怒。
见她把水喝了,温沐扬伸手想去接空水杯。
她却轻轻的推开他的手,喃喃道:
“睡过头了……时间不够了……得赶紧画,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浴室洗漱。
温沐扬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准备接杯子的姿势,看着她可以说是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一直往下沉。
她这样不吵不闹,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顺从”,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让他感到害怕和无力。
他宁愿她跟他吵,跟他闹,哪怕指责他多管闲事,也好过现在这样不生气,不责怪,甚至接受默认了他的做法……
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娃娃,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种状态,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情绪低谷都要糟糕。
为了确保她不会再伤害自己,温沐扬打算居家办公,他把信息发到到工作群上。
让他们今天有任何需要马上处理的文件都发到他的邮箱,或有紧急到需要马上过去处理的则给他电话。
消息才一发出去,谢楠就马上就私信给他。
不用看内容,温沐扬都能猜到这小子想说什么。
在他们几个兄弟眼里,自从和林易暖在一起后,温沐扬已经是个妥妥的“恋爱脑”。
换句话说,林易暖就是他所有决策和行为的首要考量,是他的底线。
【谢楠】:「〈贱兮兮的咧嘴笑表情包〉 哟呵!咱们温总又日理万机到需要居家办公啦?」
【谢楠】:「是林小学妹身体又不舒服了,还是您老人家怕她在学校碰见什么主动送上门的小鲜肉,打算抽空过过二人世界啊?」
后面紧跟了一个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的动画表情。
谢楠一直找不到机会“反击”温沐扬那天发信息给他的事情。
在他看来,温沐扬就是赤裸裸的嘲笑他不能“抱得美人归”。
眼下看到机会,自然忍不住调侃一番。
温沐扬看着屏幕,挑了挑眉,随口胡诌,不需要打草稿。
【温沐扬】:「小鲜肉倒是没有。不过昨晚暖暖跟我说,黎小满今天好像被某个挺热情的学长约了午饭」
【温沐扬】:「具体哪个系的来着?她顺口提了一句,我给忘了。」
信息发过去不到三秒,聊天框里弹过来一串充满力量的符号:
【谢楠】:「。。。。。。」
紧接着又是一个字。
【谢楠】:「艹!」
温沐扬看着屏幕,嘴角扬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对于信息得到的效果感到十分满意。
很好,世界清净了。
他放下手机,不再理会大概率已经开始焦躁地翻通讯录的谢楠,转身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锅里熬着小米粥,咕噜咕噜的冒着奶白色的泡泡,开始散发米香。
窗外的阳光好得有些刺眼,往常看到这一幕,林易暖肯定会抱着猫咪窝在落地窗前的毛毯上,或站在落地窗前伸懒腰……
感叹着,大自然永远是最浪漫的诗人。
两只猫咪也会和她一起,趴在台面上,毛茸茸的脑袋随着楼下偶尔经过的行人转动。
此刻,猫咪依旧蹲在阳台上,可女孩却把自己封闭在安静的书房里……
学校——书房,规律得让人心慌。
越想,温沐扬眉头就蹙得越紧,这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拉着林易暖吃饭,好说歹说,哄着她吃了半碗粥,刚吃完就听她说有点反胃,他也不敢再劝她,只能叹口气。
算了,好歹吃了点,总比之前吃下去没多久又全吐出来强。
……
温沐扬看着林易暖看吃完又往书房钻,那扇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门口,看她坐在画案前对着空白的宣纸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支毛笔。
“暖暖……”
温沐扬走过去:
“在客厅画吧?今天光线挺好的。正好我工作室那边没什么急事,我就在客厅陪你,好不好?”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不给她压力。
林易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没什么神采,也没有拒绝。
她明白温沐扬是故意留下来陪她的,点点头。
温沐扬见她肯离开这个封闭的小空间,眼神又柔和了些。
“来,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
他说着,便开始动手收拾画案上的笔、墨、纸、砚。
林易暖也默默地起身帮忙。
然而,东西还没完全收拾妥当,林易暖已经沉默地铺开纸,开始调色。
温沐扬在一旁看着,心又揪了起来。
比起昨天,她的状态明显更差了,眼神更加空洞,心想:
难道是昨晚那片安眠药的副作用?
他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懊悔,打算待会给自己大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coffee被客厅的动静吸引,跳上桌,好奇的用爪子玩着笔洗里的水,不亦乐乎。
见到这个场景,林易暖这才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coffee毛茸茸的小脑袋,猫咪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掌。
逗了一会猫,她才又重新拿起笔,开始勾勒线条,但拿着笔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勉强勾了几笔,实在太失水准了,只好停下。
盯着画面发呆,眼神空洞,几笔失败的线条,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这都画得不好。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手无意识地掀开了垫在宣纸下的毛毡一角。
一把小巧的美工刀片在从落地窗透进来的自然光下,泛着一种冰冷的光。
她缓缓向那刀片伸去。
在即将触碰到那抹冰冷时,视线却落在了自己左手腕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
动作猛地顿住。
她看着那纱布,迅速收回了手。
她知道这纱布是谁包的,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温沐扬温柔且无声的提醒,他一直在默默的关心着她。
林易暖站在桌旁,身体因为内心激烈的挣扎和无法宣泄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突然,她猛地将面前那张刚刚勾了几笔的画纸抓起来,狠狠地胡乱揉成一团!
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那支毛笔,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肉里,可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一滴一滴的砸在桌面上、纸团上……
她看着那张熟宣,泪水并没被浸染,反而透着宣纸特有的珠光下透着晶莹。
原来,连一张纸,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无能和失败。
温沐扬正好拿着一个红木笔架从书房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只见林易暖站在一片狼藉的画具中,手里死死攥着笔,身体剧烈颤抖……
听到动静,她受惊般地抬起头,泪眼朦胧,濒临崩溃。
温沐扬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了。
手里的笔架被他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几个大步冲过去,一把将林易暖紧紧搂进怀里,同时用力地、一根根掰开她死死攥着笔的手指。
“暖暖!松手!”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看着她掌心里那几个深陷的指甲印,已经泛着血丝,心疼得无以复加:
“快松手!”
林易暖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这几天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变成了无法控制的痛哭。
“温沐扬,我……我画不好……我画不完……怎么办……”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自我厌弃。
温沐扬紧紧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
“不画了。不画了,暖暖,我们不画了!”
“我……能画好的,真的能画好的……”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胀得厉害。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们不画了,不画了!”
他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发顶上,不断的重复着“不画了”,企图安抚着还在发抖中的她。
他想稍微松开一点,看看她,看看她的脸,检查她手上的伤,林易暖却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不放,把脸深深埋进去,不肯抬头。
温沐扬把她搂得更紧了,心揪成一团:
“听着!暖暖,我们不画了!什么狗屁艺术廊,让他们通通见鬼去!我们不画了!我带你出去玩,带你和coffee、莲角,我们开车出去散心,好不好?”
他心疼的诱哄道:
“我们去逛你喜欢的书店,去听你上次说很想听的那场音乐会?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好不好?”
向来涵养极高的他都忍不住粗口。
林易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他焦急和担忧的脸庞,听着他一句句温柔的话语,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嘣”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将脸深深埋进他温暖的胸膛,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压力、愤怒和无力,全部发泄干净。
“对不起,温沐扬,对不起……我……我不应该伤害自己……让你这么担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歉,声音哽咽。
“嘘——!”
温沐扬用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不再多说。
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另一只手依旧在她后背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任由她宣泄积累已久的情绪。
哭了不知道多久,林易暖终于安静了下来,温沐扬把他她抱到沙发上。
她依旧抓着温沐扬不放,靠在他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喃喃道:
“温沐扬,我……头疼,疼得厉害……”
“不画了,我们不画了就不疼了,”
温沐扬立刻用手轻轻按摩着她的太阳穴:
“我们什么都不想了,也不画了。”
林易暖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完全陷在自我焦虑中,低声呓语:
“画不完……不能吃饭的……要画完……”
温沐扬的心再次揪了起来,他无比认真,一字一顿:
“不会了,暖暖,以后都不会了。没有人能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不用画完,现在就可以吃饭,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或者我们出去吃,嗯?”
林易暖脑子胀痛,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其实她并没有完全听清温沐扬说了什么。
但却能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和有力的心跳,温沐扬给的安全感像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
林易暖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依赖地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混乱地喃喃自语……
温沐扬静静的听着,也不再试图跟她说话,只是稳稳地抱着她。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被揉皱的宣纸团,以及旁边堆叠的、画了一半或刚刚起稿的画作上,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
怀里的人儿从剧烈的颤抖渐渐变为小声的抽噎,最后只剩下疲惫。
感觉到她安静了下来,他声音温柔: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我抱你去休息,好不好?”
林易暖没有回应,温沐扬低头,才发现她睡着了,只是还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不放。
许是她太累了,又许是药力的作用还没散去,让她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极限。
温沐扬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