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空中画圈，一圈又一圈，像是被谁设定了循环指令。
风本该往东吹的，可这些细沙偏要绕着一个看不见的轴心打转，节奏精准得像庙里老头敲的电子木鱼——三十六下一轮，不多不少，仿佛背后有台无形的主机，在执行某种古老的开机自检。
墨轩抬手拦住李昊，动作干脆利落，掌心贴上对方胸口将他按回半步距离。他眯起眼，瞳孔微缩，盯着那片反常流动的沙幕。太阳还悬在西边，但光影却诡异地扭曲了，像是透过一层不断刷新的滤镜。他的呼吸放轻，喉结动了一下，低声说：“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从腰间解下那枚玉佩，动作熟练得如同拔枪。玉佩通体灰白，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边缘磨得圆润，像是被人攥了太久。他将其按在心口，闭眼一瞬，眉心皱成“川”字。
“这地方……开始打卡上班了。”
话音刚落，天色骤暗。
不是云遮日，也不是夜幕降临，而是整个天空像被一键切换了背景图。原本橙黄的晚霞瞬间褪成灰蓝，地平线处掀起一道浪潮般的能量墙，灵力风暴如千军万马奔袭而来，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地面沙石竟凭空悬浮半寸，随后整齐划一地炸开，化作齑粉，簌簌落地时竟排列出类似二进制编码的痕迹。
李昊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右臂皮肤下泛起细微蓝光，像是有电流在经脉中穿行。他咬牙，额角渗出冷汗：“又来了……跟上次一样，像是有人在我经脉里跑程序。”
“那就别让它登录成功。”墨轩低喝，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破剑猛地插进沙地，双手捧着玉佩，闭目凝神。玉佩裂痕处微微发烫，一股滞涩的波动缓缓扩散，像是老式硬盘艰难启动，发出“咔哒、咔哒”的读取声。终于，一层薄如蝉翼的光罩勉强撑起，将两人裹住，边缘泛着不稳定的波纹。
风暴撞上护罩，发出类似信号干扰时的“滋啦”声，刺耳难听。墨轩眉头一跳，睁开眼，冷笑：“果然不是天然现象，这是阵法，还是带自动更新补丁的那种。”
他抽出破剑，在沙地上快速划出几道弧线，方向与风暴涌来的轨迹相反，线条流畅而精准，像是在绘制某种逆向协议的路径图。
“你干什么？”李昊喘着气问。
“改wi-Fi信道。”墨轩头也不抬，剑尖不停，“咱们现在处在它的主频段里，等于裸奔进别人家路由器覆盖区。我画的是《异闻录》里那个‘网’的逆向路径，试试能不能蹭个隐身模式。”
沙地上的线条刚成形，风暴的推进节奏忽然一顿，仿佛系统卡了一下，连空中旋转的沙粒都出现了0.1秒的停滞。
“成了！”墨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但干净的牙，“快走，趁它还没重启防火用墙。”
两人贴着沙地边缘疾行，每三十六息便停下一次，等冲击波过去再继续。墨轩一边走一边用剑尖轻敲玉佩，发出短促的震鸣，像是在发送某种声波验证码。每一次敲击，玉佩都会回应般颤动一下，仿佛在与这片荒原进行低频对话。
突然，空中浮现出一道符文，银蓝色，边缘带着锯齿状缺口，只存在眨眼工夫便消散。
“看到了吗？”墨轩猛地拽住李昊，声音压得极低。
“看到了，左上方，闪了一下。”李昊喘着气，眼神紧盯着那片虚空，“形状……有点像家族禁地那扇门上的纹路。”
“不是‘有点像’，是根本就是同一套模板。”墨轩从布包里掏出那本烧焦的册子，封面残缺，字迹模糊，唯有“异闻录·外篇”几个字还能辨认。他翻到“傀引丝”那页，比对片刻后冷笑，“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古老遗迹符号，是注册商标。”
“什么意思？”
“意思是，咱们正走在一台老式服务器的c盘目录里。”墨轩把书塞回去，抬头望天，又一道符文闪过，这次位置更低，几乎擦着头顶掠过，“它有实体结构，也有数据流。你看它出现的规律——每次都在能量峰值瞬间刷新，而且一旦我们试图探查，立刻变形加密。”
他忽然把剑尖指向空中，趁着下一波符文浮现的刹那，用剑身反射玉佩微光，精准打在符号中央。
符文顿了一瞬，轮廓变得清晰，像是被强制解码。
“快记！”墨轩吼。
李昊立即咬破指尖，在掌心迅速描摹。血痕勾勒出一段弧形，末端带一个倒钩，和他记忆中锈铁门底部的编号底纹完全一致。
“Lx-7……”他喃喃，“真的是同源。”
“不止是同源。”墨轩收剑，眼神冷峻，“这是同一个版本库里的资源文件。说不定连开发者Id都一样。”
话没说完，脚下地面猛然一颤。
紧接着，沙层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横亘前方，冷风从底下往上灌，带着金属冷却时特有的铁腥味，混杂着微量臭氧的气息——那是高压电路运行时才会释放的味道。
裂缝边缘，爬满了藤蔓般的物体，表面泛着蓝光，脉络分明，随着某种节律缓缓收缩，像在呼吸。
“这是什么？”李昊后退半步，右手已悄然按在刀柄上。
“散热管。”墨轩蹲下身，盯着那蓝光脉络，语气笃定，“你看它一张一弛的频率，跟风暴周期完全同步。这东西不是植物，是嵌在地壳里的导热组件，可能是超导合金编织的液冷网络。”
他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一根断裂的藤蔓——断口处还冒着微弱电火花，噼啪作响。
“别碰！”李昊刚喊出口，墨轩已经一脚踩了上去。
咔嚓。
断藤瞬间爆亮，整片荒原的地表开始规律震动，沙粒重新排列成环形阵列，一圈圈向外扩散，如同系统重置时的加载动画。
“完了。”墨轩站直身子，抹了把脸，“触发自检程序了。”
地面震感越来越强，远处风暴的节奏也开始加快，不再是三十六息一次，而是压缩到二十息、十五息，频率陡升，空气中甚至浮现出淡淡的警告红光，一闪即逝。
“怎么办？”李昊握紧拳头，手臂上的蓝光再次浮现，这一次，连他的左眼也开始泛起数据流般的微光。
墨轩却突然从布包里掏出那本《异闻录·外篇》，二话不说扔进裂缝。
书页飘落，接触到蓝光藤蔓的瞬间，嗡鸣大作，所有震动戛然而止。
藤蔓停止收缩，蓝光流转速度放缓，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数据回溯般的闪烁——像是系统正在验证某个签名文件。
“成了。”墨轩拍拍手，神情放松了些，“原始文档认证通过，系统进入校验模式。”
“你早知道会这样？”
“猜的。”他耸肩，“既然这地方用的是代码逻辑，那理论上应该支持‘数字签名验证’。这本书是域外匠师的手记，相当于出厂自带的驱动光盘。”
李昊无语：“你就拿一本破书当U盘使？”
“能启动就行。”墨轩眯眼看向裂缝深处，声音低了几分，“现在问题是，咱要不要顺着这根‘USb线’插进去看看？”
“你确定那是入口？”李昊皱眉，“万一它是杀毒软件的隔离区呢？进去就永久封禁。”
“那也得进去。”墨轩摸了摸玉佩裂痕，眼神沉了下来，“刚才那股反冲劲儿，跟山神庙光屏读取数据时的反馈一模一样。这下面藏着激活记录，说不定还有用户操作日志。”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石片，正是从庙里带出的物联网残片。此刻屏幕已亮，幽蓝光芒映在他脸上，显示一行字：
【本地缓存：最近一次访问者——编号Lx-7，权限等级：受限，操作结果：失败，原因：密钥不匹配】
“有意思。”墨轩冷笑，“原来你家祖上不是被封印，是账号被锁了。”
李昊盯着那行字，脸色变了，手指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走吧。”墨轩把石头收好，从腰间摘下一根干草茎叼嘴里，刚想耍个帅，草又掉进嘴里。
他嚼了两下，吐出来，嫌弃地甩了甩手。
“算了，这破草纯属系统bug。”他拍了拍李昊肩膀，“准备好了就出发，晚上行动，毕竟黑客都喜欢半夜爬服务器机房。”
两人悄然后撤百丈，躲进一处风蚀岩洞。洞内干燥，四壁刻满早已风化的符文，像是废弃的操作日志。墨轩靠墙坐下，第一次没再开玩笑，也没有调侃，只是静静望着洞口外那片仍在循环运转的沙幕。
“我们找的不是界隙碑。”他低声说，声音像从地底传来。
李昊抬头，目光落在他侧脸上。
“是坟。”
“埋着一台不该存在于洪荒的‘世界引擎’。”
洞外，风暴仍在循环运转，沙粒依旧围着无形中心打转，仿佛永不停歇。
而地下深处，某块断裂的金属藤蔓正缓慢愈合，蓝光脉络重新亮起，沿着裂缝边缘悄然延伸。
一滴黏液从顶端滑落，砸在沙地上，没有溅开。
而是像代码执行完毕的提示符一样，静静地缩成一个完美的圆点。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荒废神庙中，一面尘封已久的青铜镜突然轻轻震颤，镜面浮现出一行小字，随即湮灭：
【检测到异常访问请求，来源：离线终端Lx-9，是否允许接入？Y\/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