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的破剑尖端还卡在祭台石缝里，昨夜那一下坠落没伤着人，倒把剑柄震得歪了半寸。他伸手一拧，指节微颤，掌心渗出一层薄汗——这柄剑陪他走过三界动荡、九劫轮回，哪怕断过七次，也从未像如今这般沉得提不起劲。符印从裂缝里蹦出来，落在掌心冰凉，像是刚从寒渊捞上来的铁片，贴着皮肤便往骨头缝里钻冷气。
他低头凝视那枚符印，边缘刻着细密如蛛网的纹路，编号以古神语篆写，隐泛幽蓝光泽。这不是洪荒本土制式，也不是天庭或冥府流通之物。它的材质介于灵晶与金属之间，仿佛某种被强行融合的异质产物，连呼吸都带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节奏。
天刚亮，风还带着点夜里的湿气，拂过肩头时像有谁悄悄呵了一口气。远处山峦仍裹在淡青色晨雾中，唯有祭台四周灵气躁动不休，一圈圈涟漪自地底扩散开来，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正逐渐苏醒。
他没叫人，可青龙已经蹲在台阶上啃瓜子——这龙最近迷上了凡间零食，说是有助于保持头脑清醒。它盘踞在玉阶最高处，鳞片泛着水润的墨绿光晕，尾巴随意卷着一只麻布袋，壳子一颗接一颗弹飞，精准射进十丈外的铜炉口，发出清脆“叮”响。
“吃多了上火。”墨轩把符印往他面前一拍，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看看这个。”
青龙眯眼瞅了两秒，眸中掠过一道金芒，似有古老符文一闪而逝。瓜子壳“啪”地弹飞，划出弧线钉入石柱，竟嵌进去三分深。“哟，外域定制款？”它咧嘴一笑，露出森白利齿，“限量编号都刻进去了，这批货我认得，三年前灭了个小星系才换来的配额。”
话音未落，白虎从侧门窜出来，通体雪白无瑕，唯有尾尖染着一抹赤红，像是蘸了血画下的警告。它四爪踏地无声，只余一道残影掠过，尾巴一扫掀开符印背面，露出一行焦黑纹路，扭曲如蛇行，透着腐朽气息。
“这是暗语加密，我认得，”白虎低声道，嗓音如砂石摩擦，“三年前西漠叛乱时用过同款。当时七个哨站一夜蒸发，就留下这种标记，事后查出来是‘归零协议’启动前兆。”
朱雀扑棱着翅膀落地，双翼展开足有三丈宽，羽翎燃烧着橙红火焰，在空中划出灼热轨迹。它顺手抢了青龙半袋瓜子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你俩别装熟，这玩意儿明显是新款系统补丁，底层架构都变了。老版本跑不动，强行加载只会崩盘。”
玄武慢悠悠从水池爬上来，背甲上缠绕着青苔与藤蔓，每一步落下，地面便生出一圈水纹，悄然蔓延至整个祭台基座。它头也不抬，瓮声瓮气：“能量频率不对，它连洪荒底层代码都没适配全。强行注入等于往心脏插刀子。”
麒麟最后一个到，嘴里还嚼着草，蹄下踏着雷云残影，每走一步，空气中便炸开细微电光。听完直接打了个响鼻，鼻孔喷出两道银焰：“垃圾固件，偷工减料。核心模块用的是回收材料，怕是哪个报废星球拆下来的废件拼的。”
墨轩咧嘴一笑，眼角微微抽动，那是久违的战意在血管里奔涌的征兆。他将符印攥紧，感受那冰冷触感顺着经脉一路爬上脊椎。“所以，不是巧合。”他说得很轻，却像惊雷滚过众人耳畔。
五神兽对视一眼，瞳孔同时闪过异彩，彼此间无需言语，已有无形契约缔结完成。
一刻钟后，祭台中央升起一道灵阵光幕，由十二根古碑环绕支撑，碑文自动激活，浮现出远古禁术的流转轨迹。符印被嵌进阵眼，瞬间引发共鸣，空间震荡三次，残留讯息缓缓浮现——是冯岩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
“……北谷防线三处缺口已标记，主力将在子时调动……请确认接收。重复，目标统帅仍在可控范围内，心理防线薄弱，建议加速推进‘格式化计划’……”
底下站着十几位将领，脸色瞬间变了。有人握紧兵刃，有人退后半步，更多人死死盯着那虚影中的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曾并肩作战的副指挥使。
李昊站在角落，一身黑袍未动，右眼深处蓝光微闪，像是藏着一枚微型星辰。他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漠：“那天晚上，我在水道听见同样的灵流波动，方向来自他的营帐。起初我以为是干扰信号，直到今早发现我养的灵鱼全部逆鳞死亡——它们能感知数据污染。”
冯岩被带到时还在笑，双手反绑，衣襟微皱，神情坦然得像个赴宴宾客。“证据呢？”他环视四周，嘴角扬起，“就凭一段残音？你们知道定罪需要多少级认证吗？更何况，谁能证明这不是你们伪造的？”
墨轩没说话，只是把符印举到他眼前。
下一瞬，他指尖轻点，符印突然投影出一段画面：冯岩深夜撕开衣袖，手臂上浮现出黑色符纹，层层叠叠如活物蠕动，与外域信号同步闪烁。画面继续推进，他对着虚空低语：“进度78%，内核渗透稳定，预计三日内完成权限移交。”
全场哗然。
冯岩脸色终于变了，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见自己最深的秘密被人剖开展示。
“你什么时候……”他声音发抖。
“从你第一次反对总攻计划开始。”墨轩收起投影，语气平静得可怕，“你说‘少年统帅靠不住’，觉得我年纪轻、经验少、不懂权谋。可你不知道——我最烦别人背地里说我坏话。”
空气骤然凝固。
有人想动，白虎已经横在前方，爪子按在地上，地面立刻裂开三道深沟，裂痕直逼那人脚边。它冷冷扫视一圈：“谁再往前一步，我就当他想体验什么叫‘骨折套餐’。”
冯岩猛地后退，衣袍一扯，胸口赫然露出一块嵌入皮肉的黑色晶片，正发出低频嗡鸣，表面浮现出倒计时数字：02:59:47。
“你们拦不住！”他嘶吼，声音已带癫狂，“他们马上就要重启世界！而你们——不过是待删的数据！旧时代的残渣！注定被清扫！”
朱雀双翅一展，火羽织成网状屏障罩下，高温让空气扭曲变形：“抱歉啊，我们虽然是数据，但带毒。感染率100%，传播速度超限，建议立即隔离。”
玄武沉入地下，龟甲浮现万千符文，如同古老操作系统重新编译，瞬间锁死周围灵脉波动，切断一切远程连接。麒麟低吼一声，角尖凝聚雷光，直指冯岩丹田，蓄势待发。
青龙懒洋洋飘到半空，爪子勾着瓜子壳当飞镖玩：“我说老兄，你这自爆程序还没加载完，就已经被防火墙拦截了。现在你的指令队列全是乱码，连自杀都执行不了。”
冯岩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这是最高权限指令！经过十三重验证！怎么可能被截获？”
“错。”墨轩走上前，破剑轻轻一挑，剑尖点在他眉心，冷得像冬夜的第一场霜，“你的权限，早就被我钓鱼钓走了。你以为你在监听我们？其实从三个月前，你每一次登录、每一次传输，都在我的日志记录里。”
他手腕一震，剑气穿透晶片，将其内部结构震成粉末，火花四溅。
冯岩踉跄后退，跪倒在地，额头渗出血丝，顺着鼻梁滑下，滴在符印上，竟冒出丝丝黑烟。
“你想死？”墨轩俯身，目光如刀，“没那么容易。你得活着看我们怎么守住洪荒，还得写份检讨，贴全军通报，标题我都想好了——《论一名高级军官如何沦为外域U盘》。”
人群骚动起来，有压抑的哄笑，也有沉重的叹息。
三位副将见势不妙，突然拔兵刃冲向墨轩，刀锋未至，杀意先临。
白虎早等这一刻，一爪拍出，一人兵器当场粉碎，碎片扎进石壁；另一人被朱雀火羽抽飞撞墙，吐血不止；第三位刚跃起，就被玄武从地底顶翻，泥石喷涌，摔得七荤八素。
麒麟打了个哈欠，顺脚把他踩住，蹄下雷光微闪，那人顿时动弹不得。
“配合度太差。”墨轩摇头，语气惋惜，“建议重修忠诚培训课程。下次记得，背叛之前先查查对手有没有后台日志。”
李昊走上来，手里拎着三个掉落的储物戒，一一打开查验：“搜了，里面有外域通讯器、伪造密令、还有……一本《如何优雅地背叛组织》，精装烫金，附赠表情管理教程和撤退路线图。”
众人：“？”
墨轩接过书翻了两页，眉头微挑：“挺详细，连‘面对质问时应保持微笑’都有配图示范。”
他转身面向全体将士，高举那枚染血的黑色符印，声音穿透云霄：“这就是他们许给你们的‘新世界’！一个连自己人都要吞噬的秩序！一个把兄弟当补丁、把忠诚当漏洞的操作系统！他们说我们会过时，会淘汰，会成为历史尘埃——可我想问一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是谁写的初始代码？是谁撑过九星连珠、扛住灭世之劫、一路把bug修成传奇？是我们！是我们用命填的坑，用血写的补丁，用魂铸的防线！”
底下有人低声回应：“是我们。”
“大声点！”墨轩吼。
“是我们！！”万军齐呼，声浪撼动山河。
“他们觉得我们可以被格式化？”墨轩冷笑，眼中燃起焚尽苍穹的烈火，“那今天我就告诉他们——老子不但是管理员，还是源码拥有者！这洪荒系统的root权限，从来就没丢过！”
他破剑一挥，指向苍穹，剑锋所向，风云变色。
“现在，我要给全宇宙发个通知：洪荒系统，正在升级！本次更新内容——歼灭非法入侵者，修复内奸漏洞，新增五神兽联合防御模块！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启动‘净网行动’！谁赞成，谁反对？”
青龙第一个腾空而起，龙吟响彻四野，引来九霄雷动。
白虎仰天长啸，声浪震碎云层，百里之内妖邪尽伏。
朱雀双翅燃火，划出赤色轨迹，点燃了整片天幕。
玄武龟甲升腾雾气，古老符文环绕升空，构建出覆盖全域的监测网络。
麒麟角尖引动雷劫，五道神光冲天而起，在高空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洪荒的结界轮廓，宛如一张巨大的防火墙，横亘于天地之间。
万军齐呼，热血沸腾。
“随统帅杀出去——！”
墨轩立于祭台之巅，破剑斜指天际，腰间玉佩叮当作响，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开启祖地秘库的钥匙。
李昊站到他身旁，右眼蓝光微闪，默默接入全局通讯频道：“防线已重构，预警系统上线，所有可疑节点正在扫描。”
远处，战旗猎猎，号角连绵，大军开拔的轰鸣震动大地。
冯岩被押走前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嘴唇颤抖，似乎还想说什么。
墨轩朝他扬了扬下巴，笑意冷峻：“别急，等打赢了，我给你安排个直播专场——主题就叫《我是怎么搞垮自己的》，保证全宇宙同步推送，流量保底百亿。”
押送队伍远去。
墨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破剑，剑柄上的血渍已经被晨风吹干，变得暗红发硬，像是一块陈年的封印印记。他试着握紧。
手指刚发力，剑柄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缝。
符印从中滑落半截。
他伸手去捞。
指尖堪堪碰到边缘。
那枚符印却顺着掌纹滑下，朝着祭台边缘滚去。
时间仿佛慢了一拍。
青龙瞳孔一缩，白虎肌肉绷紧，朱雀翅膀微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符印即将坠入深渊之际，一道细若游丝的银线从墨轩袖中飞出，缠住符印一角，轻轻一拉，稳稳落入掌心。
他低头看着它，轻轻吹去灰尘，喃喃道：“你还想逃？”
风停了。
云散了。
朝阳升起，洒在祭台上，照亮那一身染尘却不改锋芒的身影。
他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