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18日，徐州城外的麦浪已泛起成熟的金黄，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硝烟笼罩。日军第13师团师团长荻洲立兵中将站在枣庄前线指挥所的了望塔上，望远镜里的徐州城轮廓清晰可见——云龙山的混凝土碉堡群如同猛虎的獠牙，津浦、陇海铁路交汇处的站台已不见往日繁忙，取而代之的是密布的铁丝网和隐约可见的机枪射孔。
“命令各部，20日拂晓发起总攻！”荻洲立兵的声音冷硬如铁，军靴重重踩在木质楼板上。他身后的作战地图上，红色箭头从枣庄、宿州、蚌埠三个方向直指徐州，密密麻麻的蓝色小旗标注着第13师团的兵力部署：步兵第103联队、第116联队分列左右两翼，配属独立装甲第3中队的28辆九七式坦克为中路先锋，野战重炮第5旅团残部抽调18门重炮部署在枣庄以南，航空兵团的12架九六式轰炸机将从南京起飞，重点轰炸云龙山工事和徐州火车站。
“师团长阁下，支那独立师刚换装美械，许家洼一战可见其战斗力不弱。”参谋长佐藤贤了大佐忧心忡忡地递上情报，“侦察机发现，其津浦线防线每10公里就有一个钢筋混凝土机枪堡，陇海线货运场挖有三道反坦克壕，云龙山、九里山制高点架设了迫击炮群，甚至配备了10支美式狙击枪，精准度极高。”
荻洲立兵冷笑一声，将望远镜重重砸在桌案上：“不过是些收容残兵的杂牌部队，换了新枪也成不了气候！命令重炮部队，20日凌晨4时开始饱和炮击，先轰平他们的机枪堡和反坦克壕；装甲中队突破陇海线后，直插徐州城中心，分割其防线；步兵联队跟进肃清残敌，务必在三日内拿下徐州！”
此时的徐州城，独立师师部天主教堂内，灯火通明。陆铭凡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指尖划过津浦、陇海铁路线的交汇点，声音沉稳：“日军第13师团主力两万五千人，配28辆坦克、18门重炮，还有空军支援，来势汹汹。但他们的弱点很明显——装甲部队依赖铁路补给，重炮机动性差，步兵协同能力不如咱们的美械部队。”
赵承业副师长指着沙盘上的红色标记：“第1旅守津浦线，陈昭明旅长已在茅村站至三堡站的57公里防线部署12个机枪堡，每个堡配2挺勃朗宁重机枪、1门60mm迫击炮，互为犄角；第2旅守陇海线，赵虎旅长将6门pak36战防炮藏在货运场两侧的民房里，反坦克壕内埋了800颗地雷，专门对付日军坦克；第3旅守云龙山、九里山、子房山，孙建国旅长让每个团挖三条交通壕，迫击炮群射程覆盖城外5公里，梁山河的狙击组在云龙山主峰设了五个隐蔽狙击位。”
“还有铁血攻坚团。”陆铭凡补充道，“李广生已补充完毕，配30挺汤姆逊、5门82mm迫击炮，作为机动部队，哪里防线吃紧就支援哪里；周正的特务团负责城区警戒和师部保卫，严查日军便衣，维护城内秩序；刘成黄守信的通讯处务必保障各旅通讯畅通，日军肯定会干扰电波，启用备用有线电话和跑步通讯员；李若曦的卫生队在各旅后方设三个急救点，优先抢救重伤员。”
说到这里，陆铭凡突然停顿，眉头微蹙：“只是眼下还有个难题——反坦克壕的加固、云龙山碉堡的混凝土浇筑，单靠工兵连怕是赶不上日军进攻节奏。赵副师，你让人去把苏晚记者请来，她在百姓里号召力强，或许能帮上忙。”
半个时辰后，穿着洗得发白的卡其布风衣、帆布包上还沾着油墨的苏晚走进师部。这位从南京来的战地记者，近一个月来走遍了徐州外围阵地，笔下的《战壕里的徐州兵》在城内百姓中广为流传。“陆师长，是前线有新情况吗？”她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眼神里满是急切。
“是要请你帮个大忙。”陆铭凡指着沙盘上未完工的防御标记，语气恳切，“日军明天凌晨就会打过来，可咱们的工事还没做完。我想请你动员城里百姓帮忙——挖壕沟、运建材、加固碉堡，只要能出力的，都请过来。”
苏晚愣了愣，随即把钢笔往包里一塞，挺直了脊背：“陆师长放心！徐州百姓恨透了鬼子，南京和血债和鬼子炸火车站时，多少人家破人亡，只要说清利害，肯定有人来！”
“还有件事。”陆铭凡从抽屉里摸出几捆印着“独立师军需处”的粮食票，“百姓出力不能让他们白辛苦。成年男子每人每天1块大洋，管两顿糙米饭；妇女和老人帮忙搬运水泥、木材，每人5角，也管饭；要是家里有子弟在咱们师当兵的，额外多给2斤小米。这笔钱从师部军饷储备里出，让军需处派两个干事跟着你，登记名字、先发一半定金，工事完工再补另一半，绝不能亏了乡亲们。”
苏晚接过沉甸甸的大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眼眶突然发热。她当天下午就带着两个学生志愿者，在城隍庙前的老槐树下搭起了临时讲台。当她举起南京大屠杀和日军轰炸徐州的照片，声音嘶哑地喊出“鬼子马上就到城外了，工事修不好，咱们的爹娘孩子都要遭难”时，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苏记者，俺去！俺会挖沟，以前帮着第3旅挖过交通壕！”皮肤黝黑的庄稼汉王铁柱第一个挤到台前，他儿子在第1旅当机枪手，前几天还寄信说“要守好津浦线”。卖馒头的张婶也提着竹篮挤过来：“俺虽没力气挖沟，却能给大伙送热馒头，算俺一个！”开铁匠铺的李师傅更直接，扛着两把新打的铁锹就往台下走：“俺带徒弟去熔铁刺，钉在反坦克壕里，扎鬼子的坦克履带！”
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两千多百姓报名。苏晚按工种分组：青壮年跟着工兵去陇海线加固反坦克壕，妇女们组成“后勤队”搬运建材、送水送饭，老人和半大孩子则在城内空地上清洗绷带、整理弹药箱。军需处的老周拿着登记簿，每登记一个名字，就递过半块大洋和一斤粮票：“乡亲们放心，师座说了，绝不欠大伙的血汗钱！”
王铁锤接过大洋，塞进贴身处的布袋里，憨笑着说：“这钱俺先存着，等打跑鬼子，给俺娃娶媳妇。现在能为徐州出份力，比啥都强！”
深夜的云龙山，梁山河正带着狙击组检查伪装。他的m1903A4狙击枪架在岩石缝隙中，瞄准镜贴了层迷彩布，枪托下的橡胶垫已被汗水浸得发亮。山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号子声——那是百姓和士兵们一起加固工事的声音，铁锹碰撞石头的“叮当”声、推车的“轱辘”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老郑，明天重点盯日军重炮观察员和坦克指挥官。”梁山河压低声音，手指顺着瞄准镜的刻度滑动，“重炮观察员在炮击前会暴露位置，坦克指挥官探出头时，就是最佳射击时机，800米内，一枪毙命。”
老郑点点头，掏出铁皮笔记本：“已标记日军可能的炮位和装甲部队进攻路线，每个狙击位都挖了备用坑，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给鬼子迫击炮锁定的机会。”他顿了顿，望向山下灯火通明的工事方向，“有这么多百姓帮忙，咱们的防线肯定能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