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后的勇者.”肖恩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称谓，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这年头，连头衔都能用来阴阳怪气了。
伊格瑞丝歪了歪头，她那本看得津津有味的书册被随手丢开，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
“人类使者？”她问，语气里满是戒备，“他们来做什么？肖恩现在是我的丈夫.”
在她的逻辑里，事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肖恩是她的，属于这里。
任何从他“过去”找来的人，都默认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是来找我的.”肖恩放下手里那本根本没看进去的书，安抚地拍了拍伊格瑞丝的手背。
“别担心，说不定是…来送贺礼的.”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事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人类王国，特别是那位里昂七世国王，现在恐怕正集体抓狂呢。
龙族禁卫依旧单膝跪地，等待着命令。
“驸马爷，您要见他吗？”
“见，为什么不见.”肖恩笑了。
“把人带到会客厅。另外，去请龙后陛下也过来一趟.”
“是.”禁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伊格瑞丝看着他，有些不解。
“为什么要叫上母亲？”
“撑场面啊，我的公主殿下.”肖恩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那种力量在体内顺畅流淌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我们现在代表的可是龙族的脸面，总不能让人类的小使者给看扁了.”
他冲她眨了眨眼。
“而且，我怀疑…我老丈人给的零花钱，可能要派上用场了.”
…
龙王堡的主会客厅，是一个将“奢华”二字诠释到极致的地方。
高耸的穹顶由雕刻着龙族史诗的黑曜石巨柱支撑，地面是用纯金铺就的，光可鉴人，反射着上方巨大魔法晶石吊灯的光芒，而尽头的王座，更是由一整块巨型红宝石雕琢而成。
当肖恩和伊格瑞丝手牵手走进来时，龙后希尔维娜已经优雅地坐在旁边一张稍小的 throne 上，她朝两人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宽阔大厅的中央，显得渺小又格格不入。
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里昂王国皇家骑士团那身标志性的银蓝色制服，身姿笔挺，表情严峻，戴着手套的手按在剑柄上。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很不爽”的气息。
肖恩认得他胸前的徽章。
卡尔队长，那支倒霉的“屠龙远征队”的指挥官。
从一开始，就用鄙夷的眼光看他的那个家伙。
很好，国王派了个老熟人来。
他们走近时，卡尔那刀子般的视线扫过肖恩。
他看到了肖恩身上那件华贵的丝绸长袍，与过去那身破烂的勇者皮甲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也看到了肖恩身边，那位强大而美丽的龙族公主，正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卡尔的表情更冷硬了，眼中的轻蔑几乎不加掩饰。
“肖恩大人.”卡尔的声音又僵又硬，没有半分温度。
“或者，我该称呼您为…龙族的驸马爷？”
那股子酸味，浓得化不开。
肖恩还没开口，伊格瑞丝就往前站了半步，摆出了保护者的姿态。
“他是我的丈夫。你可以称呼他为肖恩亲王.”
她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带着一股天生的威严，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片刻。
卡尔的脸皮绷紧了。
他显然没料到公主会开口，更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纠正自己。
他僵硬地鞠了一躬，那姿态充满了敷衍。
“遵命，公主殿下.”
随即，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肖恩，从怀里取出一卷封好的羊皮纸。
“我奉里昂七世陛下之命，为您带来国王的手谕.”
他双手举起。
一名龙族卫兵上前，接过卷轴，呈递给肖恩。
肖恩接了过来，却不急着打开。
他只是用手指摩挲着上面属于王室的火漆印，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卡尔队长，远道而来，辛苦了。人类王国那边，一切都好吧？”
“托您的福，不太好.”卡尔的回答充满了火药味。
“当人类最后的希望，放弃了他的使命，选择在恶龙的巢穴里享受荣华富贵时，王国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好过.”
这指控，直白，公开，且极具侮辱性。
王座上的龙后希尔维娜，优雅地挑了挑眉，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
伊格瑞丝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你说谁是恶龙？”她厉声质问，金色的瞳孔里燃起火焰。
“肖恩没有放弃使命！他的使命就是和我在一起！”
卡尔直接无视了她，视线死死地钉在肖恩身上，仿佛在逼他表态。
“国王陛下在手谕中，要求您立刻随我返回王都，向议会解释您的…行为。并重新拿起您的剑，履行您作为勇者的职责。深渊的威胁尚未根除，您不能再沉溺于此.”
肖恩终于不玩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
“沉溺？”
他环顾了一下这金碧辉煌的大厅，又看了看身边护着自己的美丽公主，最后视线落回那个死板的队长身上。
“卡尔队长，我看起来，像沉溺的样子吗？”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近乎闲聊。
“我看起来，像是在度假.”
“一场战争结束后的，应得的假期.”
卡尔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战争？您管这叫战争结束？您这是叛变！”
“叛变？”肖恩摇了摇头，表情近乎怜悯。
“不，卡尔队长，你搞错了。这叫…和平。我以一己之力，促成了人类与龙族千年来的首次和平。结束了无谓的仇恨与战争。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勇者所能达成的最高成就。国王不给我颁发一个大陆和平勋章，反而派你来质问我？”
他终于撕开了火漆印，展开了卷轴。
他扫了几眼，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啊，原来如此。‘鉴于勇者肖恩与龙族公主联姻，对王国造成的未知影响，兹令其即刻返国，接受质询…’啧啧，这话说得，一点水平都没有.”
他任由卷轴重新卷起。
“回去告诉里昂七世.”
肖恩的声音，忽然间洗去了所有轻浮。
变得平静，却带着一股千钧之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第一，我不是他的臣子。我是异界来的勇者，我们的合作关系，在他派我来送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第二，龙族不是恶龙。如果你们需要敌人，我可以给你们指个方向，去深渊裂隙看看，那里有很多你们想砍的东西.”
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卡尔的距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举起了那只与伊格瑞丝紧紧相牵的手。
“我现在是龙族亲王，伊格瑞丝·灼鳞的丈夫。你，是站在我妻子的家里，对我大呼小叫。你觉得，这合适吗？”
卡尔被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
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不仅来自肖恩的话语，更来自王座上的龙后，以及那位公主手上开始泛起微光的危险气息。
“卡尔队长.”肖恩的声音再次缓和下来，但那份居高临下的意味，却毫不掩饰。
“我老丈人，也就是龙王奥伯隆陛下，早上刚给了我一袋子零花钱。他说，龙族的女婿出门不能没有排面.”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你说，我要是拿这袋子钱，砸开里昂王国的城门，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有排面？”
卡尔的脸，由红转为惨白。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被逼到绝境的少年。
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你…”卡尔结结巴巴地开口，“你这是在威胁王国！”
“不.”肖恩站直了身体，笑容重新浮现。
“我这是在教你，作为一个使者，应该如何说话.”
“现在，拿着你的手谕，回去吧.”
他随手一抛，那卷羊皮纸精准地落在了卡尔的脚边。
卡尔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卷轴，又抬头看看肖恩那张带笑的脸。
屈辱和愤怒在他胸中燃烧。
他一把抓起卷轴，指节捏得发白。
“你会后悔的，肖恩！”他嘶声吼道，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
“人类王国绝不会承认一个叛徒！深渊教团已经再次集结，当他们的魔爪撕裂你们的和平假象时，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留下这句怨毒的威胁，卡尔队长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厅，背影比来时狼狈了不知多少倍。
大厅里重归寂静。
伊格瑞丝立刻抱住肖恩的胳膊。
“他好凶！他居然敢威胁你！”
肖恩拍了拍她的脑袋。
“没事，疯狗乱叫而已.”
他望向卡尔消失的大门方向。
深渊教团再次集结了？
看来，这场所谓的假期，确实不会太长久。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龙后希尔维娜，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而清晰。
“肖恩，刚才那句话，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肖恩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岳母大人。
“哪句话？”
希尔维娜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用金币，砸开里昂王国城门的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