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立刻传来克劳斯·施密特惊惶中带着质问的德语，林凯却只是将话筒拿得远了一些，任由对方的咆哮在空气中失真、衰减。
直到那边归于平静。
“克劳斯先生。”
林凯用平静的中文开口，他知道，对方的翻译官在听。
“你的系统，好像发烧了。”
对面是短暂的、死一样的沉默。
“‘冷却系统匹配异常’，这行德语我还是看得懂的。”
林凯靠在椅背上，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克劳斯的心脏上。
“它在警告我们，主冷却循环泵的物理功率，和我这台‘虚拟引擎’的虚拟数据，对不上。”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玩味。
“你已经申请切断主电源了，对吗？”
“釜底抽薪，很高明的战术。只要物理数据归零，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克劳斯的声音透过翻译传来，带着色厉内荏的强硬，“系统出现严重异常，我必须按照安全协议办事！”
“协议？”
林凯轻笑一声。
“我们来谈一笔交易。你，立刻撤回申请，我保证系统恢复正常。”
“否则……你知道的，高烧不退，有时候会烧坏脑子。”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在克劳斯听来，却无异于最直接、最残忍的勒索。
烧坏脑子？
他是在威胁要触发那个该死的数据自毁协议！
这个疯子！他绝对是个疯子！
克劳斯的心脏疯狂擂动，他不敢赌，之前那匪夷所思的“点火成功”，已经将他所有的技术自信碾得粉碎。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向总部确认！”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镇定。
“给你五分钟。”
林凯挂断了电话。
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他转向李月，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控制中心里凝固的空气。
“执行b计划。”
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易。
那通电话，只是为了摁住克劳斯，为真正的杀招，争取最后的时间窗口。
李月早已在等待。
这个命令就是发令枪。
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一片风暴，敲下了最后一行指令。
一个全新的程序，被激活了。
它如同一条无声的毒蛇，顺着刚刚由“虚拟数据”建立起来的、被“风神”系统完全信任的数据通道，逆流而上。
瞬间，就钻进了系统的最底层核心。
秦振国和高建军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知道b计划是什么，但他们能从李月脸上那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神情中，看到一场豪赌。
这不再是“欺骗”。
这是图穷匕见。
……
克劳斯的豪华休息室内，他正对着加密电话，疯狂地向斯图加特总部嘶吼，请求立刻给予他处理此事的最高权限。
他一边拖延，一边祈祷。
突然。
他面前的控制台屏幕，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那刺耳的、鲜红的德文警告窗口，消失了。
克劳斯愣住了。
成功了？是总部的技术人员已经远程解决了？
但下一秒，一个全新的德文弹窗，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系统底层权限的绝对强制性，占据了屏幕中央。
【Ihre Zugriffsberechtigung wurde vom lokalen Administrator auf Gast herabgestuft】
【您的访问权限已被本地管理员降级为‘访客’】
本地……管理员？
克劳斯脸上的血色，如同被瞬间抽干一般，褪得一干二净。
这怎么可能！
这座基地的最高权限，永远连接在斯图加特总部的云服务器上！这里怎么会有本地管理员！
紧接着，那个他看了几天、无比熟悉的、代表着技术封锁的锁定弹窗，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洁、方正、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欢迎界面。
界面上，只有一行他无比熟悉的简体中文。
【“风神”系统竭诚为您服务——华夏航空动力研究所】
“噗通”一声。
克劳斯瘫倒在真皮座椅里，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他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从那个华夏年轻人问出“冷却泵功率曲线”的那个问题开始，一个巨大而精密的陷阱，就已经悄然布下。
对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解开那把锁。
而是从一开始，就要连同这栋房子一起，抢过来！
那个所谓的“毒刺”后门，那个看似只能被动接收数据的安全通道……在林凯手中，变成了一把能直捣黄龙、篡改宪法的万能钥匙！
他注入的根本不是什么虚假的传感器数据！
那是一份伪装成数据的、“权限修改协议”！
它利用“风神”系统在验证外部数据时，为了效率而暂时开放的一个底层读写窗口，将系统管理员的最高权限，从万里之外的德国总部服务器，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这座基地里，那台用于弹道计算的超级计算机上！
……
主控制中心。
秦振国和高建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亲切的中文，激动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技术破解。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彻底的认知战胜利！
“他们用绞索套住我们的脖子，以为能让我们窒息……”
秦振国攥紧了拳头，对着身旁的高建军，用一种压抑着巨大激动的声音低吼。
“林凯这小子……他不是挣断了绞索！”
“他是顺着绞索爬了过去，把绞索套回了敌人的脖子上！”
他们把敌人的终极武器，变成了自己的战利品。
……
德国，斯图加特，“西门子-斯塔克”集团总部。
最高技术主管终于接通了发往华夏西北基地的远程连接。
但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系统界面。
而是一行冷冰冰的、由系统底层直接反馈的英文提示。
【coNNEctIoN REFUSEd】
他们花费数十年心血、耗资数百亿欧元构建的技术壁垒，在东方的戈壁滩上，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他们自己亲手留下的后门，彻底反锁。
从这一刻起，“风神”不再属于汉斯联邦。
它姓华了。
控制中心里，短暂的狂喜过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林凯，等待着他宣布胜利。
林凯却看都没看那块象征着胜利的屏幕。
他转身，目光扫过已经连续工作了近两天、疲惫不堪却又亢奋不已的团队。
“庆祝的话，等打赢了再说。”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李月，断开虚拟链接。”
“刘波，张工，孙大爷，准备物理接驳。”
“高主任，秦总，清空试验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时间不多，马上开始第一轮高空台实体测试！”
屏幕一角，代表着“锁眼-12”卫星过顶的倒计时，依然在无声地跳动着，冰冷而无情。
在一片轰然的应和声与忙碌的行动中，只有李月在执行命令前，多做了一个操作。
在她敲击键盘的间隙，林凯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把‘毒刺’的原始代码，连同整个旧系统，做一份最高等级的加密备份。”
李月微微一怔。
为什么要保留一份满是漏洞和陷阱的“旧系统”？
她想不通，但还是忠实地敲下了指令。
这个不为人知的举动，为未来埋下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伏笔。
她抬起头，看向林凯那已经转向试验场方向的背影，眼神中除了崇拜，更多了一丝深深的敬畏。
“实体机‘昆仑-1号’，连接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