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站在“老铁匠”铺子里，手还搭在那台深灰色维修台上。液压杆回弹的力度刚刚好，不软也不硬，像他昨晚睡过的那张新床垫。
零正蹲着检查抽屉内部，手指一格一格划过去：“这个槽能放六角扳手，这个窄的放测电笔，最下面那个深的——正好塞你的工具箱。”
“你还记得我工具箱尺寸？”林峰问。
“你每次修我都得等你翻半天。”零抬头，“浪费时间。”
猎隼在另一边拧灯臂，试角度。冷光亮起时她眯眼：“这灯不错，照得清还不反光。你以前那台破灯，开五分钟眼睛就干。”
蜂鸟跳上台面蹦了两下：“地板还有减震垫！你再不用怕焊电路时手抖连累零件了！”
林峰没说话。他知道她们不是在挑一台工作台，是在给他重新搭一套活法。
老头坐在柜台后啃饼，油蹭了一嘴：“你们这群机娘，比客户还懂行。”
“我们是他搭档。”零站起身，“他修我们，我们护他。”
“说得跟真的一样。”老头笑出声，“可我看出来了，你们比谁都急。”
林峰低头看台面边缘。防静电涂层摸起来顺滑，不像旧台子那样起皮。他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收纳槽位置，声音很实。
“能加放大镜吗？”零突然问。
“能。”老头咽下饼，“装在灯臂侧面，不占地方。”
“到时候我帮你调焦。”蜂鸟拍胸脯，“你老了看不见焊点，全靠我。”
“谁要老？”林峰轻拍她脑袋，“我才三十不到。”
“可你已经开始半夜揉腰了。”蜂鸟歪头，“视频都录了七次。”
猎隼扭头看零：“你真要刷全款？”
“信用点够。”零说。
“我说了付一半！”猎隼掏出终端，“别当我没钱。”
“你上个月喷漆欠款还没清。”零盯着她，“系统提醒三次。”
“那是战术伪装升级！”猎隼脸红，“阳光反射角度差一度都会暴露目标！”
“但现在是生活支出。”零看着林峰，“他每天弯腰修我们，腰椎压力超标三次。这不是战斗准备，是生存必需。”
空气安静了几秒。
猎隼终于低头操作终端：“……行。但我下个任务结算，必须优先买护盾模块。”
“可以。”零点头，“但这次，由我来。”
“等等。”林峰开口，“钱是我赚的，我得自己决定怎么花。”
“你昨天走路像踩棉花。”零直视他，“我分你结晶不是施舍，是怕你倒下。”
“我也怕。”猎隼接话，“你要是手抖接错线，我的炮管炸了算谁的？”
蜂鸟举爪：“还有我！你要是累趴了，谁给我换散热风扇？”
林峰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的话。
他知道她们说得对。他也知道，她们不是在争一台维修台，是在抢着当那个能替他扛事的人。
老头慢悠悠擦完最后一把钳子：“这台子今天就能送，下午两点前装好调试完。”
“安装费多少？”林峰问。
“免。”老头摆手，“你们这群机娘这么认真挑台子，我还是头回见。看得出来，你们那个师傅……值得。”
林峰喉咙动了一下。
零已经刷卡：“那就现在结算。”
“等等！”猎隼拦住她，“我说了我付一半！”
“你账户余额不足。”零冷静报数，“扣除喷漆欠款后，只剩四百七十三点。”
“我可以分期！”
“你不守信用记录。”零盯着她，“上次拖了五天才还。”
猎隼咬唇：“可这次不一样！”
“正因为不一样，才不能马虎。”零看着林峰，“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跳频率调节器。他稳，我们才敢全力战斗。”
铺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蜂鸟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话听着像情书。”
猎隼没反驳。她低头重新操作终端，调出转账界面：“……行吧。但我下一笔任务，必须优先买自己的护盾模块。”
“成交。”零刷卡确认。
交易完成的提示音响起，老头开始打印单据。林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台崭新的维修台，又看看身边三个身影——一个记着他每一个维修习惯，一个计较灯光色温是否伤眼，一个连他未来老花都提前规划好了。
他忽然明白，她们早就不是需要他修理的机娘。
她们是他被世界遗忘后，重新拼凑出的家。
“安装那天，”他说，“我请你们吃烤肉。”
“早就说好了。”猎隼咧嘴一笑。
零轻轻抚过台面边缘，低声说：“下午就能用了。”
蜂鸟蹦到林峰肩上，小声嘀咕：“等你用新台子修我，我也要录下来，存进核心记忆里。”
阳光斜照进铺子，四人的影子交叠在金属台面上。老头收拾单据时咳嗽了一声：“送货工人一会儿就到，你们先别走远。”
林峰点点头，伸手再压了压台面。液压杆依旧稳稳回弹。
零忽然蹲下，打开最底层抽屉，从随身接口取出一个小零件盒，放进最深的格子里。
“这是什么？”林峰问。
“备用轴承。”零说，“你常用的型号。以后不用每次都拆包装。”
猎隼也拉开中间抽屉，塞进一卷绝缘胶带：“这个放这儿，你右手一抬就够得着。”
蜂鸟跳上灯臂，把自己常用的小螺丝刀卡进侧槽：“我也有位置！”
林峰看着那些被悄悄安排好的细节，一句话没说出来。
他知道，这台维修台从今天起，不再只是工具。
它是她们一点一点，把他重新围拢回来的证据。
老头拿着单据走过来：“签个字就行，送货半小时内到。”
林峰接过笔，刚要落字，零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
“写名字就好。”她说，“别写‘林峰’两个字太小，像在躲人。”
林峰顿了顿，重新写下自己的名字。这一回，笔画撑满了签名框。
老头收走单据，转身去打电话。铺子里只剩下四个人和一台崭新的维修台。
猎隼忽然指着灯臂：“那个放大镜，到底能不能调角度？”
“能。”零说，“上下左右都能转。”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猎隼瞪她。
“你想问自然会问。”零淡淡回答。
蜂鸟在台面上蹦跶：“我要在我的槽里贴标签！写‘蜂鸟专属，禁止挪用’！”
“你才多大点地方。”猎隼笑她，“还不够塞半根电线。”
“但这是我的！”蜂鸟叉腰，“以后谁敢动我工具，我就往他散热口塞棉花！”
林峰看着她们吵吵嚷嚷，手落在台面边缘。防静电涂层很干净，没有一丝划痕。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工作台不再是冷冰冰的铁架子。
它有了名字，有了温度，有了属于它的家人。
老头打完电话回来：“送货的已经在路上了，你们安心等着。”
林峰点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
咚、咚、咚。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