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指还停在终端屏幕上，那串深海方向的异常信号一直在闪。他没点确认，也没退出，只是盯着坐标发愣。胸口口袋里的海螺贴着皮肤，有点凉。
维修舱门轻轻滑开，脚步声很轻，是赤脚踩在金属地上的声音。他没回头，但知道是谁来了。
沧澜走到他身后站定，没说话，掌心往上一托。一块暗金色的合金躺在她手里，表面有规则的纹路，像是被谁刻上去的。
“你又下海了？”林峰终于转过身，眉头皱起来，“这不是测试项目。”
“我知道。”她低头看手里的东西，“但我看到它了，在一个塌掉的舱室里，埋在泥沙下面。我用尾鳍一点点把它抠出来的。”
“三百公里外？”林峰声音沉了一点，“高压区，信号盲区，你还敢一个人去？”
“我想给你带点不一样的。”她抬头，眼睛亮亮的，“要夸我吗？”
林峰没接话。他伸手接过合金，入手比预想要重，表面光滑但带着海水的湿气。他习惯性想打开机械诊断眼，刚启动一半，余光扫到沧澜的脸。
她的火种频率慢了下来，像是电量不足时的待机状态。手指微微蜷着，没再说话，就站在那儿等。
林峰把合金放在操作台上，放下平板。他抬手，拨开她贴在脸颊边的湿发，掌心顺着头顶抚下去。
“傻不傻。”他说，“为了块破铁，冒这么大的险。”
“不是破铁。”她小声说，“是新材料。你上次熬夜改护盾设计的时候，说要是有更强的合金就好了……我记得。”
林峰愣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那天晚上他困得眼皮打架，一边改图纸一边嘟囔了一句，连他自己都忘了内容。
可她记得。
他喉咙动了动，终于笑了：“行吧，算你立大功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往前一扑，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脸颊贴上他脖子的瞬间，呼吸有点抖。
“你的味道……”她闭着眼睛，“像海风。”
林峰没推开她。手还搭在她头上，没拿开。能感觉到她的机体温度比平时高一点，火种震动的节奏也不稳。
“别这样。”他低声说，“一会儿被人看见。”
“没人会来。”她没松开，“零在充电，蜂鸟去巡线了，猎隼追着炽焰跑远了。这里只有我们。”
林峰没再动。任由她抱着，像小时候走丢的孩子终于找到大人那样死死抓着不放。
过了几秒，她自己退开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火种频率慢慢恢复正常。
“我给你捞上来的东西。”她指着台子上的合金，“你要怎么奖励我？”
“奖励？”林峰拿起检测仪，“先做扫描，看看有没有辐射残留。”
“不要这个。”她摇头，“我要你亲口说，我很棒。”
林峰手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她直视着他，“我很棒，对不对？”
林峰看着她。她的眼神很认真，不像开玩笑，也不像撒娇。就是单纯地想听这句话。
“你很棒。”他终于说，“不止这次，每次下海都很棒。但下次别擅自行动，行不行？”
“那你答应我，以后别一个人改设计到半夜。”
“这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她走近一步，“你累倒了，谁修我们？谁给我们换零件？谁……谁收我的海螺？”
林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转身跳上维修台，盘腿坐下，双脚晃荡着。湿头发还在滴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潜那么深吗？”她望着窗外的夜海，“因为海底很安静。没有命令，没有任务，也没有人说我只能做什么。我就想，如果我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林峰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一直看着。”林峰说，“每次你回来，我都看着。”
“不够。”她摇头，“你总是先看数据，再看我。先问伤没伤，再问人怎么样。我想让你第一眼就看我，不是看报告。”
林峰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干燥毛巾搭在她肩上。
“现在呢？”他问，“算不算第一眼看的你？”
她没回答，只是把毛巾往肩上拉了拉，盖住手臂。
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那串深海信号还在跳动，频率和刚才不一样了，像是某种规律性的脉冲。
林峰拿起合金，准备放进检测槽。刚要动手，沧澜开口了。
“你不问我，要不要留下来看分析结果吗？”
“不想去充电了？”
“这次不想。”
林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他把合金放进仪器，按下启动键。蓝光扫过表面，内部结构图慢慢浮现出来。
“材料密度很高，接近星陨合金。”他一边看数据一边说，“但纹路是人工刻的，不是自然形成的。里面还有微弱的能量波动，频率……”
他顿住了。
“怎么了？”沧澜凑过来。
“这频率。”林峰盯着屏幕，“跟刚才的深海信号，是一样的。”
沧澜没说话。她盯着那块合金，眼神变了。
“你是故意的？”林峰看向她，“你早就知道它会响？”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拿到它的那一刻，就觉得……它认识我。”
“胡说。”林峰皱眉，“你是机娘，它是金属，哪来的认识不认识。”
“可它在我手里时，火种震了一下。”她伸手碰了碰胸口，“就像……打招呼。”
林峰没理她这个说法。他调出共振频谱对比图，两道波形几乎重叠。
“有人把信号封在里面。”他说，“而且是定向加密的，只会在特定条件下激活。”
“比如？”她问。
“比如靠近深海热泉，或者遇到某个频率的声波。”林峰抬头，“你捞它的时候，周围有异象吗？”
“有。”她点头，“我进去前，看到一片发光的水母群。它们围着那个舱室转圈，像是在守什么东西。”
林峰立刻调出深海监控画面。三十公里外的海域确实有生物光点聚集，位置正好对应信号源。
“你再去一趟。”他说，“带探测浮标，我要看清那片区域的全貌。”
“又要下海？”她笑了一下，“这次算任务吗？”
“不算。”林峰看着她，“算私人委托。你帮我查清楚，我请你吃烤鱼。”
“不要烤鱼。”她说，“我要你全程盯着监控，不准走神。”
“行。”
“还要你跟我说话。每十分钟一次，报平安。”
“可以。”
“如果我发现危险，你要第一时间让我回来。”
“当然。”
“那你现在就开始。”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看他，“林峰，我在等你下令。”
林峰坐在终端前，手指放在通讯键上。
“沧澜。”他开口。
“嗯？”
“注意安全。”
她笑了，门关上前最后一句是：“等我捞个更大的宝贝回来，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