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站在宿舍楼下，抬头望着二楼那扇微微晃动的窗帘。风不大，可布料的褶皱像是被人从里面轻轻拨开了一道缝。他右手还撑在背包带上，铜钱剑柄湿漉漉地贴着手心，刚才那一战留下的血没擦干净，已经干成暗褐色。
他没动，只是盯着那扇窗看了几秒。
范无救的身影早已消失，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小心屋里”，便化作一缕黑气散入夜色。陈昭知道，那种存在不会无故示警。
楼梯间灯坏了，他摸黑上楼，脚步放得很轻。走廊尽头有水滴声，一滴，又一滴，像是从天花板渗下来的。他没抬头看，阴阳眼扫过地面，走廊瓷砖接缝处泛着淡淡的灰雾，正缓慢向他的宿舍门下汇聚。
到了门口，他停住。
门没锁。
他记得自己离开前反锁了。
手指搭上门把，凉得像冰。他推门进去，没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打量屋内。床铺是乱的，被子掀到一边，书桌上的朱砂袋被人挪到了笔记本旁边，袋口松开了些，红色粉末洒出一点，在台灯下泛着微光。
李阳躺在床上，睡得死沉，嘴半张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陈昭走到桌前，掏出手机，屏保上是钟馗那张红脸虬髯的截图——原本只是随手设的图，自从系统绑定后，这影像就再没变过。他盯着看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
如果钟馗的残魂真寄宿在这图像里，能不能让它起点实际作用？
他打开电脑，把照片导出来，调高对比度，打印了一张A4大小的黑白像。又从背包夹层取出四枚桃木钉，一一钉在画像四角，最后将整张纸贴在宿舍门背内侧，正对着门轴的位置。
“守门驱邪。”他低声念了一句，指尖划过掌心，一滴血落在画像额头位置。纸面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随即恢复平静。
做完这些，他坐到床沿，检查识海中的官印。裂纹还在，但边缘已不再扩散，阴德值显示为一百万零两千三百，比之前回升不少。可他知道，这数字撑不了多久，楚江王的冥河之力不是他现在能长久借用的。身体也还没恢复，肋骨处一呼吸就发闷，手腕旧伤隐隐作痛。
他撕开药膏重新包扎，动作很慢。
李阳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梦话：“泡面……加蛋……”
陈昭看了他一眼，熄了台灯。
夜里两点十七分。
地板缝隙里冒出一丝白雾，接着是一只苍白的手，五指弯曲如钩，缓缓撑着地面爬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破旧的病号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全白，没有瞳孔。她落地时没有声音，脚不沾地，径直朝李阳床边飘去。
就在她伸手要碰李阳脸颊的瞬间，门背上的画像突然抖动起来。
纸面鼓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往外钻。
咔。
桃木钉崩断一根。
钟馗的一只手穿破纸面，五指成爪，猛地掐住女鬼喉咙，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女鬼张嘴嘶叫，却发不出声音，四肢乱抓，却被那只手死死扣住。
“谁让你进来的？！”钟馗怒吼，脑袋也挤了出来，大半个身子卡在门框和画像之间，红袍被纸边割得咧开，胡子都翘了起来，“再钉两颗！不然老子出不去！”
李阳“啊”地一声弹坐起来，抱紧枕头缩到墙角：“昭哥！你门要炸了！”
陈昭翻身下床，忍着肋骨的钝痛冲过去，从背包里翻出备用的桃木钉和小锤。他一边敲钉子一边听见钟馗骂骂咧咧：“一群废物，连个野鬼都防不住，还好意思重建地府？我当年捉鬼用的是桃木剑阵，不是拿自拍贴门口当门神！”
最后一颗钉子落定，画像骤然稳定。
钟馗用力一拽，竟把那女鬼整个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呸地吐出一团黑灰。“腌臜东西，还敢偷渡？”他抹了把嘴，只剩一双眼睛露在纸上，瞪着门外，“下次多来几个，爷爷饿了。”
说完，整个人缩回画像，纸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阳抱着枕头，喘着粗气：“刚……刚那是你手机里的大叔？”
“别出声。”陈昭盯着画像，伸手去摸。纸面温热，像是晒过太阳，边缘还有细微的裂痕。他小心地将整张画揭下来，折好塞进背包夹层，又把四枚桃木钉收进朱砂袋。
这一招能用，但太危险。
载体太弱，钟馗意识一旦被激发，就会强行突破媒介限制，若没人加固，很可能导致残魂受损。而且刚才那一幕，明显超出了图像镇宅的常规范畴——更像是钟馗本人借力显形。
他回头看向李阳。
室友正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傻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动？”
“我不知道。”陈昭坐回床沿，扯了扯卫衣袖子，遮住手腕上的绷带，“第一次试。”
“那你胆子也太大了。”李阳咽了口唾沫，“万一他把我也吃了怎么办？”
“他不吃活人。”陈昭说，“只吃怨气重的鬼。”
“那也不保险啊！”李阳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我现在都不敢睡了，谁知道半夜会不会又钻出个女鬼？还是说……你干脆把钟大爷请出来住几天？”
陈昭没答。他低头看着掌心，官印的裂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是某种未愈的烙印。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不少阴司之力，系统没有提示升级，也没有新权能解锁，说明这种操作不在常规体系内。
但这给了他一个方向。
如果能把钟馗的力量通过媒介固化，哪怕只能维持短暂显形，也能成为一种被动防御手段。尤其是在他无法频繁召将的情况下。
他拉开背包侧袋，铜钱剑安静地插着，剑柄上的血渍已经干透。窗外天色开始发白，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李阳坐在椅子上刷手机，屏幕光照亮他半张脸。“你说……我要是把刚才那段录下来发网上，会不会火？”
陈昭抬眼看他。
“就说是AI动画，特效做的。”李阳嘿嘿一笑，“标题我都想好了——《舍友贴符咒，半夜门神打架》。”
陈昭没说话。
他知道李阳是在缓解紧张，可这句话却让他心头一震。
如果有人拍下了这一幕……
他正想着，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自动亮起，钟馗的脸出现在锁屏上，眉头紧锁，嘴唇微动。
“你屋里还有味儿。”他说，“没清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