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顺着地砖裂缝蔓延，撞上东南角的石柱底座时发出一声闷响。那根血色光柱剧烈晃动了一下，顶端的红灯笼炸成碎片，火焰落地即灭。其余八根柱子同时震颤，空中交汇的阵图出现短暂扭曲。
陈昭撑着墙站直身体，嘴里有股铁锈味。他没擦嘴角，只盯着中央主阵眼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穿黑袍的男人，双手正把一块漆黑晶石压进第九根石柱的凹槽里。晶石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活物在呼吸。
广播里的诵经声突然停了。
整个教学楼陷入死寂。
“你来晚了。”黑袍人开口，声音像是从很多人口中同时传出，“九宫归位，血脉为引，黄泉之门就在眼前。”
陈昭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地砖已经发烫，踩上去像踏在烧热的铁板上。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官印正在崩解，每走一步，裂纹就多一道。
“三百条命，换你一条路。”他说。
黑袍人笑了：“不是换我的路，是换你的命。阴天子血脉天生与冥界共鸣，你的魂就是最好的祭品。等我把这枚碎片嵌进去，整座阵法会直接抽取你的神魂，连钟馗都救不了你。”
话音落下，最后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九根柱子连成环形，天空彻底变成暗红色，云层翻滚如沸水。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沙。
陈昭停下脚步。
他知道系统已经无法响应。刚才那一道金光耗尽了最后可用的力量。再召唤一次阴兵，他的意识就会彻底散掉。
但他还有别的办法。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官印浮现出来，边缘不断剥落细小的碎屑。他用左手食指划过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印面上。
鲜血渗入裂纹，瞬间被吸干。
“以我神魂为祭。”他低声说，“唤钟馗真身。”
识海炸开剧痛。
手机从口袋里飞出，在半空炸成碎片。屏幕裂痕中冲出一道红光，落地化作人形。红袍猎猎，虬髯怒张，手中长剑横扫而出。
千米长的剑气撕裂空气，直劈中央石柱。
黑袍人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惊骇。他想抽手，但晶石已经嵌入一半，无法拔出。剑气贯穿他的胸口时，他还在笑。
“来不及了……它已经认主……”
剑气余波扫过八根副柱，全部轰然炸裂。血光熄灭，空中阵图崩塌，天空的暗红开始褪去。风重新吹进来，带着夜晚潮湿的气息。
钟馗落地，长剑拄地。他转头看向陈昭：“你疯了？这种时候还敢强行唤醒我？神魂要是断了，谁重建地府？”
陈昭没回答。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从胸口开始发冷，一路蔓延到四肢。耳边响起很多声音，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反复说着一句话：
“杀光他们……成为新的阴天子……”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
掌心的官印不受控制地跳动，裂纹深处渗出一丝黑气。
钟馗皱眉，一把抓住他肩膀：“怎么了？”
“没事。”陈昭摇头，声音有点哑，“只是有点累。”
“别骗我。”钟馗盯着他眼睛，“你体内有东西在动。是不是刚才那块晶石？”
陈昭没说话。
他想起黑袍人临死前的动作。那块晶石没有随着尸体一起消散，而是脱手飞出，直奔他而来。他躲不开，也没法反抗。它穿过眉心，落进识海，和官印隔着一层薄膜对峙。
现在那层膜正在变薄。
钟馗松开手，低头看他掌心的印。裂纹越来越多，黑气越来越浓。“这是夺舍的引子。”他说，“有人想借你的身体复活。”
“我知道。”
“那就把它逼出来。”
“试过了。”陈昭闭眼，“压不住。”
钟馗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陈昭踉跄后退，撞上墙壁。
“再试一次。”钟馗吼道，“你是活阴司，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容器！给我压住它！”
陈昭抹掉嘴角的血，重新抬起手。掌心官印剧烈震颤，黑气缠绕着金光来回拉扯。他咬牙，把所有残存的意志压上去。
嗡——
一声轻响。
黑气缩回裂纹深处，暂时安静下来。
钟馗喘了口气：“只能撑多久？”
“不清楚。”陈昭靠在墙上，“但它在适应我的节奏，下次压制会更难。”
钟馗收剑入鞘，脸色凝重：“你不能再动用系统了。现在每一滴神魂都在被它蚕食。等它完全融合，你就不是你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
陈昭望着教学楼外的路灯，灯光下有几个学生倒在地上，应该是在阵法影响下昏过去的。其他师生陆续从各层楼梯口走出来，眼神茫然，脚步不稳。
“他们都醒了。”他说。
“阵法破了，自然就醒了。”钟馗环顾四周，“但这地方不能久留。警察来了会问太多问题。”
陈昭点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膝盖还在发软，但他没让钟馗扶。
“你能走？”钟馗问。
“能。”
两人往楼梯口走。刚迈出两步，陈昭忽然停下。
“怎么了？”
“它又动了。”陈昭按住胸口，“这次不是声音，是画面。”
“什么画面？”
“一座城。”他说，“全是黑色的塔，地下有河在流。很多人跪在那里，对着一面镜子磕头。镜子里……是我的脸。”
钟馗脸色变了：“那是冥界旧都。没人能在清醒状态下看到那种景象。除非……”
“除非我已经开始变成它想要的样子。”
钟馗没说话。
他们走到一楼大厅。门口已经有几个学生围在一起打电话报警。看见陈昭和钟馗，有人愣了一下，但没人上前询问。
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得找个地方处理这个。”陈昭摸了摸掌心，官印仍在微微发热。
“别乱来。”钟馗警告，“你现在经不起第二次反噬。”
“我知道。”
“记住，你是陈昭，不是什么阴天子。别让它改了你的念头。”
陈昭点头。
他们走出教学楼，夜风吹起他的卫衣帽子。远处路灯下一队巡逻的阴兵正在清理残留的符纸灰烬，见到陈昭只是微微低头，并未靠近。
钟馗看了他一眼：“我得回去休养。刚才那一剑耗太大。”
“去吧。”
红光一闪，钟馗的身影消失。破碎的手机残骸落在地上，屏幕彻底黑了。
陈昭弯腰捡起来，放进背包侧袋。铜钱剑还在原处，剑柄沾了血，摸上去有些滑。
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掌心的官印突然自行浮现。
裂纹中涌出一股热流，直冲脑门。
他眼前一黑，看到自己站在高台上，脚下是无数跪拜的人影。天空没有星月，只有一轮血色圆盘悬挂。他手中握着一把黑色长剑，剑尖滴血。
台下有人喊：“恭迎阴天子登基！”
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陌生而冰冷：
“从此刻起，生死由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