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很冷。
不是那种冬天的冷。
是一种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冷，像有看不见的冰锥，一根一根扎进脊椎。
洛羽靠在石壁上。
手里捏着那本青铜书。
书很重。
沉甸甸的。
不是重量的沉，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压迫感，像捏着一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
指尖摩挲着书页边缘。
粗糙的触感，像风化了千年的石碑。
“这玩意儿……真是本书？”
他低声嘀咕，声音在暗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颤抖。
莱恩站在旁边，火把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
“小心点。”他说，眼神很凝重。“这种东西……不像凡人能造出来的。”
洛羽咧嘴。
“废话。”
他翻开第一页。
动作很轻。
生怕惊动什么沉睡的东西。
然后——
他愣住了。
第一页上。
是血。
鲜红的血。
已经干涸了，但颜色还是那么刺眼，像凝固在纸上的火焰。
血迹扭曲成一行字。
歪歪扭扭的。
像是某人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蘸着自己的血刻上去的。
“所有神启者，皆为世界之癌。”
洛羽盯着那行字。
脑子嗡的一声。
空白了。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紧。
什么玩意儿？
他眨眨眼。
又看了一遍。
还是那行字。
一个字都没变。
每一笔，都像刀子刻在视网膜上。
“世界之癌？”
他低声念出来。
声音在暗室里回荡。
带着一丝颤抖，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荒谬感。
莱恩猛地凑过来。
看了一眼。
脸色瞬间变了。
刷地一下，白得像见了鬼。
“这……这他妈什么意思……”
他声音很低。
带着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
洛羽没说话。
只是死死盯着那行血字。
脑子里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嗡鸣。
世界之癌。
神启者。
他。
“草。”
他骂了一句，声音很冲，像在跟那行字较劲。
然后继续往下翻。
第二页。
还是血字。
但这次不是警告。
是记录。
冰冷的，机械的，像墓志铭。
“神圣纪元3127年，第七任神启者降临。”
“其力量体系为元素掌控，能操控火焰、冰霜、雷电。”
“降临三年后，世界之心出现裂痕。”
“神明联手围杀。”
“尸骨无存。”
洛羽手指一顿。
指尖按在“尸骨无存”四个字上，能感觉到纸张微微的凹陷，像血迹渗透进了纸张纤维深处。
他咽了口唾沫。
喉咙干得发疼。
继续翻。
第三页。
“神圣纪元3845年，第八任神启者降临。”
“其力量体系为时空操控，能短暂扭曲时间流速。”
“降临五年后，世界之心裂痕扩大。”
“神明联手围杀。”
“尸骨无存。”
第四页。
“神圣纪元4521年，第九任神启者降临。”
“其力量体系为圣光与黑暗融合，能使用多种神圣与暗影技能。”
“降临七年后,世界之心濒临崩溃。”
“神明联手围杀。”
“尸骨……”
洛羽翻页的动作停住了。
他盯着那行字。
眼神变得很冷。
冷得像刀子。
“圣光与黑暗融合……”
他重复了一遍。
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那不就是……”
他想起了什么。
神启者的记忆。
那个在幻象中看到的男人。
金色、黑色、灰色三种力量融合。
最后以“灰烬审判”与魔王同归于尽。
那个人。
就是第九任神启者。
洛羽的呼吸急促起来。
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莱恩。”他突然开口，声音很沉。
莱恩抬头，眼神里全是不安。
“这些人……”洛羽顿了顿，手指在书页上敲了敲，“都是我的前辈。”
“都是穿越者。”
“都他妈死了。”
莱恩咬牙。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洛羽眼神变得锐利，“老子可能也快死了。”
莱恩张嘴想说什么，但洛羽摆手打断他。
“别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
继续翻页。
第五页。
“所有神启者，皆为异界之子。”
“他们的力量体系，不属于本世界法则。”
“他们的存在，会打破世界平衡。”
“他们每使用一次力量，世界之心就会承受一次负荷。”
“当负荷超过阈值——”
“世界将崩溃。”
洛羽手指抖了一下。
不是害怕。
是愤怒。
一种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炸弹的愤怒。
“所以老子用技能，就是在给世界挖坑？”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全是嘲讽。
“这他妈什么破设定。”
第六页。
“神明的职责，是维护世界平衡。”
“当异界之子降临，神明必须在其成长起来之前，将其抹杀。”
“这是神圣契约的核心条款。”
“也是神明存在的唯一意义。”
洛羽盯着那行字。
脑子里一片混乱。
神圣契约？
维护平衡？
抹杀异界之子？
所以……
他从一开始。
就是被判了死刑的？
他想起村长说的话。
“你是第二个神启者。”
“第一个，五十年前被魔王杀死了。”
但现在看来——
那根本不是魔王杀的。
是神明。
是主神圣殿。
是战神殿。
是冥府深渊。
是所有神明联手。
把那个人围杀了。
然后编了个“与魔王同归于尽”的英雄故事。
让凡人继续崇拜神明。
继续奉献信仰。
继续当提线木偶。
洛羽深吸一口气。
胸口疼得要命。
不是伤口的疼。
是一种憋屈的、愤怒的、想要砸碎什么的疼。
“草！”
他一拳砸在石壁上。
青石崩裂。
灰尘簌簌往下掉。
莱恩被吓了一跳，但没说话。
他只是盯着洛羽，眼神里全是担忧。
洛羽喘着粗气，眼眶有点红。
不是想哭。
是憋屈到极致。
他继续翻页。
第七页。
“每一任神启者，都会被赋予救世主的身份。”
“凡人会崇拜他们。”
“会追随他们。”
“会为他们而死。”
“但这一切，都是谎言。”
洛羽手指攥紧书页。
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第八页。
“神明需要神启者的存在。”
“因为神启者能吸引凡人的信仰。”
“能让凡人相信，有人能对抗神明。”
“能让凡人燃起希望。”
“然后——”
“在希望最炽烈的时候。”
“亲手掐灭它。”
洛羽盯着那行字。
眼神变得很冷。
冷得像冰。
“这样，凡人就会彻底绝望。”
“就会重新跪倒在神明脚下。”
“就会更加虔诚地奉献信仰。”
他突然笑了。
笑得很冷。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但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原来是这样。”
他低声说。
声音很轻。
但每个字都像刀子，在暗室里回荡。
“原来老子从一开始。”
他顿了顿。
“就是个诱饵。”
“是神明养的肥猪。”
“等养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宰了。”
“让凡人看看——”
他声音变得更冷。
“你看，连神启者都死了。”
“你们还想反抗？”
“还想自由？”
“做梦吧。”
莱恩站在旁边。
脸色惨白。
嘴唇都在抖。
“这……这不可能……”
他声音发颤，带着一丝崩溃的边缘。
“卡尔他们……真理会那些人……”
“他们为你拼命……”
“难道都是……都是被神明算计好的？”
洛羽没理他。
只是继续翻页。
第九页。
“如果你看到这本书。”
“说明你也是神启者。”
“说明你也被骗了。”
“说明你也会死。”
洛羽盯着那行字。
眼神变得更冷。
“但如果你不想死——”
“去世界之心。”
“去信仰之柱的倒影之下。”
“那里沉睡着世界的真实。”
“那里藏着神明最大的秘密。”
“那里……”
“是你唯一的机会。”
洛羽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的。
不。
不是空白。
他盯着那页纸。
眼神突然一凝。
纸上有符文。
很淡。
几乎看不见。
但在火把的光影下。
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痕迹。
像蚯蚓爬过留下的轨迹。
又像是某种古老文字的残影。
洛羽伸手。
手指按在符文上。
入手的瞬间——
嗡——
符文突然亮了。
淡蓝色的光。
从纸上溢出来。
冰冷的光芒，像液体一样顺着他指尖往上爬。
光芒越来越亮。
越来越刺眼。
洛羽想松手，但手指像被粘住了，根本动不了。
“洛羽！”
莱恩大喊，想冲上来拉他。
但已经晚了。
轰——
整个暗室都被光芒吞没了。
洛羽只觉得脑子里像被雷劈了一样。
眼前一黑。
耳边传来刺耳的嗡鸣。
再睁眼——
他已经不在暗室了。
他站在一片荒原上。
天空是血红色的。
不是夕阳的红。
是那种浓稠的、黏腻的、像凝固的血浆一样的红。
地面裂开无数道缝隙。
每一道缝隙都深不见底。
岩浆在缝隙里翻滚。
发出低沉的轰鸣。
空气烫得像要把人烤熟。
洛羽低头看自己的手。
完好无损。
但这不是现实。
是幻象。
或者说——
是某种记忆的残留。
远处。
有人在战斗。
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洛羽抬头。
看到了。
一个男人。
身穿黑色长袍。
长袍已经被鲜血浸透，在风中猎猎作响。
手里握着一把巨剑。
剑身上缠绕着金色、黑色、灰色三种光芒。
三种光芒在剑身上交织、碰撞、融合，像三条互相撕咬的巨蟒。
他的对面。
是无数道身影。
天使。
战神。
魔王。
所有神明的眷属。
全都在围攻他。
男人在笑。
笑得很癫狂。
鲜血从嘴角流下来,但他不在乎。
“来啊！”
他吼道。
声音震天动地。
像要把天空撕裂。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
“来啊！”
“老子就站在这儿！”
他挥剑。
灰色光芒炸裂。
空间都被撕开一道裂缝。
数十个天使瞬间被轰飞。
圣光在空中炸裂成无数光点。
像一场绚烂的烟火。
但更多的敌人涌上来。
战神挥动巨斧。
魔王释放死亡诅咒。
天使的圣光如雨倾泻。
男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血顺着长袍往下滴。
啪嗒。
啪嗒。
在地上砸出一滩一滩的血迹。
但他还在战斗。
还在笑。
“你们以为杀了我。”
他吼道。
声音嘶哑得可怕。
“就能维持你们的谎言?”
“你们以为凡人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你们错了！”
他举起剑。
灰色光芒凝聚到极致。
剑身上的符文疯狂闪烁。
像要烧穿整个世界。
“总有一天。”
他声音变得很低。
但每个字都像雷鸣。
在整片荒原上回荡。
“总有一天。”
“会有人揭穿你们的谎言。”
“会有人推翻你们的统治。”
“会有人——”
他顿了顿。
眼神突然变得很温和。
像在看什么珍贵的东西。
“会有人继承我的意志。”
他笑了。
笑得很灿烂。
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但那笑容，在血红色的天空下，格外刺眼。
然后——
他看向洛羽。
洛羽愣住。
那个男人。
正盯着他。
眼神很平静。
带着一丝欣慰。
还有一丝……解脱。
“你来了。”
他说。
声音很轻。
但洛羽听得清清楚楚。
洛羽张嘴。
想说什么。
但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男人摇头。
“别说话。”
他顿了顿。
“听我说。”
“我知道你很愤怒。”
“我知道你很迷茫。”
“我知道你想杀光所有神明。”
他顿了顿。
眼神变得认真。
“但别冲动。”
“神明很强。”
“比你想象的强。”
“如果你现在去送死——”
“那我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洛羽咬牙。
拳头攥得死紧。
指甲都抠进了掌心的肉里。
男人笑了。
“去世界之心。”
他说。
“去找真相。”
“去找神明最害怕的东西。”
“然后——”
他声音变得很冷。
冷得像寒冰。
“用那个东西。”
“捅穿他们的心脏。”
“让他们也尝尝——”
“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工具的滋味。”
画面开始扭曲。
像水面被石子砸出涟漪。
男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记住。”
他最后说。
声音在风中飘散。
“你不是诱饵。”
“你是猎人。”
“是唯一能打破这场游戏的变数。”
轰——
光芒炸裂。
像核弹爆炸。
洛羽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猛地睁眼。
他还在暗室里。
手里还捏着青铜书。
但书已经碎了。
化成灰烬。
从指缝里滑落。
像沙子一样,在地上堆成一小堆。
洛羽喘着粗气。
浑身都是汗。
衣服都湿透了。
莱恩盯着他。
眼神里全是震惊。
“你……你刚才……”
他声音在颤。
“你眼睛在发光……”
“然后你一动不动……”
“我还以为你……”
洛羽没说话。
只是站起来。
腿有点软。
差点站不稳。
莱恩伸手扶住他。
“你还好吗？”
洛羽摆手。
“没事。”
他声音很沙哑。
像喉咙被火烧过。
他的眼神。
变得很冷。
冷得像刀子。
“莱恩。”
他说。
声音很平静。
但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我问你。”
他顿了顿。
“你信我吗？”
莱恩愣住。
洛羽盯着他。
“我说。”
他声音变得更沉。
“你信我吗？”
莱恩沉默了几秒。
眼神在洛羽脸上游移。
像在寻找什么。
然后——
他点头。
“信。”
声音很坚定。
洛羽咧嘴。
“那就跟我走。”
他转身。
看向暗室角落。
那里有一具干尸。
蜷缩在墙角。
身上的长袍已经腐烂。
只剩下一些破布条挂在骨头上。
干尸的姿势很奇怪。
像是临死前在保护什么。
洛羽走过去。
蹲下。
干尸的胸口。
有一个焦黑的空洞。
边缘还残留着圣光灼烧的痕迹。
那种焦黑，不是普通火焰能造成的。
是神圣之光。
最纯粹的审判。
直接把心脏烧穿了。
洛羽伸手。
轻轻碰了碰干尸的手。
骨头很轻。
轻得像纸。
干尸的手里。
握着半块徽章。
徽章已经碎了。
边缘锋利，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的。
但上面的纹路还清晰可见。
那是——
dNF系统的纹路。
和洛羽胸口的神启者徽记。
一模一样。
洛羽伸手。
从干尸手里拿起徽章。
徽章很轻。
但入手的瞬间。
他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流动。
很微弱。
像烛火在风中摇曳。
但很温暖。
不是体温的温暖。
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共鸣。
像两个孤独的灵魂，隔着时空，握了握手。
洛羽握紧徽章。
站起来。
“对不起。”
他低声说。
“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顿了顿。
眼神变得坚定。
“但我会完成你没完成的事。”
“我会去世界之心。”
“我会找到真相。”
“我会——”
他声音变得很冷。
像寒冰。
“推翻这个该死的世界。”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也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轰——
外面传来巨响。
石门被砸了。
整个暗室都在震动。
灰尘簌簌往下掉。
碎石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找到了！”
有人在吼。
声音带着狂热。
“他们在里面！”
“封锁出口！”
“一个都不能放过！”
洛羽转身。
看向莱恩。
“走。”
声音很平静。
但带着不容置疑。
莱恩点头。
指向暗室另一侧。
那里有一个向下的通道。
很窄。
很黑。
洞口像张开的巨口,不知道通往哪里。
洛羽没犹豫。
直接跳了进去。
黑暗瞬间吞没了他。
莱恩跟上。
两人在黑暗中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
刮在脸上。
疼得像刀子割。
洛羽在黑暗中睁开眼。
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他在笑。
笑得很冷。
“原来老子从一开始就是被判了死刑的。”
他低声说。
暗红色的雾气。
从指缝溢出。
在黑暗中。
像燃烧的血液。
“但既然你们想杀我——”
他声音变得更冷。
“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