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三章
数艘破冰梭组成的舰队，如同几颗逆飞的蓝色流星，毅然决然地扎入万古冰原深处那永恒的风雪与迷雾之中。
越往北，环境越是恶劣。视线所及，天地间只剩下单调的白与灰。狂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变成了某种实质性的、充满恶意的存在，疯狂地撕扯着梭体外的护罩。冰雹大如磨盘，密集地砸落，每一击都让护罩泛起剧烈的涟漪。下方的冰原不再是平整的雪地，而是布满了深不见底的冰裂缝隙和狰狞突兀的冰刺丛林，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
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已经不再是物理层面的低温，更带着一种侵蚀神魂的阴冷死寂之气。即便是炼虚修士，也需要时刻运转法力护住心神，化神修士更是面色发白，不得不依靠战阵彼此气息相连，才能勉强抵御。
林昊所在的梭舱内，他静静立于梭首，混沌之眼睁开，灰蒙的光晕流转，将外界那足以让炼虚修士神识受损的混乱风暴与扭曲空间尽收眼底。在他的视野里，这片冰原的法则支离破碎，地水火风四大基本元素紊乱不堪，唯有冰寒与死寂被放大到了极致，更深处，还隐藏着一缕缕暗红色的、充满疯狂与毁灭意味的诡异能量丝线——那是上古神战残留的神煞之气！
“按照古籍记载和韩长老他们探索的极限，再往前三千里，便是葬神谷的外围屏障——‘神煞罡风层’。”冰陨真人的声音透过传讯法阵，在几艘飞梭间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罡风层非同小可，不仅蕴含极寒罡风，更混杂着神煞之气，能侵蚀法宝灵光，污秽修士元神，炼虚境若无特殊护身手段，贸然闯入也有陨落之危。而且，罡风层内空间扭曲，极易迷失方向。”
众人闻言，心情更加沉重。
舰队又艰难前行了两日，期间遭遇了数次小股冰裔的骚扰袭击，但在严阵以待的队伍面前，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反而留下了不少冰裔晶核作为战利品。
第三日正午，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风雪，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接天连地的、缓缓旋转的暗灰色“风墙”！这风墙不知有多厚，左右望不到边际，向上没入昏沉的天空。风墙之中，并非纯粹的气流，而是可以看到无数细碎的暗红色闪电般的煞气穿梭游走，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靠近风墙的区域，空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扭曲感，光线在那里弯折、断裂，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就会被绞碎、侵蚀！
仅仅是远远望着，就让人嵴背发凉，心生绝望。这便是葬神谷的第一道天堑——神煞罡风层！
舰队在距离风墙百里外停下，这个距离，已经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疯狂煞意的恐怖威压。
“就是这里了。”冰陨真人语气沉重，“根据祖师留下的残缺记载，以及历代先辈用生命摸索出的经验，这罡风层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有相对稳定的‘风隙’存在，如同迷宫中的通道。但风隙的位置时刻在变化，且内部同样危机四伏。我们需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风隙穿行过去。”
他看向林昊、玄冥上人、鲁大师等人：“寻找和判断风隙，需要极强的神识和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玄冥上人眉头紧锁，他常年混迹冰原，但对这神煞罡风层也忌惮极深，沉声道：“老夫曾在外围远远观察过数次，其变化毫无规律可言，强行推算，难！”
鲁大师拿出一个罗盘状的法宝，注入法力，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卡”的一声，表面竟出现了一道裂痕！他苦笑着摇头：“不行，此地的能量场太过混乱狂暴，天机被彻底扰乱，推演法宝承受不住。”
鬼婆发出桀桀怪笑：“老婆子对煞气敏感，能感觉到哪里的煞气稍弱些，但也不敢保证那就是生路。”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回林昊身上。
林昊没有说话，他闭上双眼，并非动用神识，而是将心神完全沉浸入混沌之眼的视角。在他“眼”中，那庞大的神煞罡风层不再是一片混沌，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流动”状态。灰色的罡风是主体，暗红色的神煞之气如同剧毒的血液在其中流淌，而在某些区域，这两种能量的流动会形成短暂的、微妙的平衡点，或者因为彼此冲撞而留下相对稀薄的“缝隙”。
这些平衡点和缝隙稍纵即逝，且遍布整个风墙，真假难辨。
观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林昊忽然抬手，指向风墙左侧某处：“那里，三百息后，会有一道相对稳定的风隙出现，持续时间约百息，足够我们通过。但风隙内部，有三处能量漩涡节点需要避开，其中一处，隐藏着一团凝练的神煞之精。”
他说的清晰明确，仿佛亲眼看到了未来三百息内风墙的变化。
冰陨真人等人又惊又疑。惊的是林昊竟能如此精确地预测风隙，疑的是这判断从何而来？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林前辈，此事关乎全队生死，您有几分把握？”一位冰魄玄宗的炼虚中期长老忍不住问道。
“八成。”林昊平静道。若非这罡风层牵扯到上古神战残留的法则，干扰太大，以他如今的混沌之眼，看穿其十成变化也不在话下。
冰陨真人与几位核心长老快速交换了眼色。他们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这位创造了太多奇迹的神秘强者。
“好！就依林道友所言！所有人做好准备，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冲刺！”冰陨真人果断下令。
舰队调整方向，对准林昊所指的那片区域，所有修士都屏息凝神，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法宝护身光芒亮起，结成紧密的战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当第三百息到来的瞬间——
轰隆隆！
那面原本缓缓旋转的暗灰色风墙，在林昊所指的位置，果然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了一道近百丈宽的缺口！缺口内部，虽然依旧罡风凛冽，煞气弥漫，但比起周围那毁灭性的能量乱流，确实称得上是一条“坦途”！
“就是现在！冲！”
冰陨真人大喝一声，亲自操控主梭，化作一道最为炽盛的蓝光，率先冲入了那道风隙！其余飞梭紧随其后，如同离弦之箭，射入其中！
一进入风隙，众人顿时感觉像是陷入了狂暴的怒海！飞梭剧烈颠簸，护罩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消耗，刺耳的摩擦声和能量冲击声不绝于耳。暗红色的神煞之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不断试图钻透护罩，侵蚀进来，让人元神季动，幻象丛生。
“左转十五度，避开前方那个隐形的能量漩涡！”林昊冷静的声音在冰陨真人耳边响起。
冰陨真人毫不犹豫，立刻微调方向。就在飞梭险险擦着某个看似平静的区域掠过时，那片空间骤然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将周围的光线和煞气都吞噬进去！若刚才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对林昊的信任又加深一层。
舰队在林昊的指引下，于这危机四伏的风隙中艰难穿梭，一次次避开隐藏的杀机。有几次，凝练的神煞之精如同鬼火般扑来，也被林昊提前预警，由几位炼虚长老联手施展神通，或击散，或引导开。
百息时间，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当最前方的破冰梭终于看到风隙尽头那一点不同的光亮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舰队即将冲出风隙的刹那，异变再生！
风隙尽头的光亮处，空间突然一阵扭曲，紧接着，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冰裔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它们似乎早已埋伏在此，为首者，赫然是五头气息达到炼虚中期的冰裔头领，其中一头，体型格外庞大，额生独角，气息隐隐接近炼虚后期！它们眼中闪烁着残忍与狡诈的蓝光，显然料到会有人试图穿越风隙，在此守株待兔！
“结阵！迎敌！”
冰陨真人又惊又怒，厉声咆孝。没想到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飞梭瞬间停下，护罩全开，所有修士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法宝光芒亮起，杀气冲天而起！
那独角冰裔头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所有冰裔同时张开嘴，喷吐出无数道暗蓝色的冰煞光束，如同暴雨般向着刚刚冲出风隙、阵型尚未完全展开的舰队覆盖而来！
与此同时，它们身后的神煞罡风层似乎受到某种引动，变得更加狂暴，隐隐有合拢的趋势，想要将这支人类队伍彻底封死在这绝地之中！
前有强敌堵截，后有罡风追尾，形势瞬间危急到了极点！
“哼，找死！”
林昊眼中寒光一闪，他一步踏出飞梭，悬浮于舰队前方。面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冰煞光束，他不闪不避，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的法印。
“混沌……吞天！”
轰！
一个巨大的灰色漩涡以他为中心瞬间形成，漩涡边缘混沌气弥漫，散发出吞噬诸天的恐怖气息！那数百道足以重伤炼虚修士的冰煞光束，射入灰色漩涡，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吞噬、分解，转化为精纯的能量补充自身！
这一幕，让正准备拼死一搏的冰魄玄宗众人，以及那些凶残的冰裔，全都愣住了！
那独角冰裔头领猩红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惊惧之色！
林昊可不会给它们反应的时间。他化解了第一波攻击后，并指如剑，对着那独角冰裔头领，隔空一点！
“混沌归墟指！”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终结一切的灰色指芒，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独角冰裔头领的眉心之前！
那冰裔头领发出惊恐的嘶吼，周身暗蓝色鳞片倒竖，凝聚起全部的冰煞之力形成一面厚重的冰晶盾牌挡在身前，同时身形暴退！
卡察！
混沌指芒点在冰晶盾牌上，那足以抵挡炼虚后期全力一击的盾牌，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洞穿！指芒速度不减，直接点入了独角冰裔头领的眉心！
它的嘶吼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勐地一僵，眼中的蓝光迅速暗澹、熄灭。紧接着，从眉心开始，它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凋，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一蓬暗蓝色的冰晶尘埃，被混沌漩涡卷入、吞噬！
一指！秒杀接近炼虚后期的冰裔头领！
剩下的冰裔彻底被吓破了胆，发出混乱的嘶鸣，转身就想逃回罡风层深处。
“现在想走？晚了！”
林昊眼神冰冷，混沌吞天漩涡勐地扩张，恐怖的吸力爆发，将那些试图逃窜的冰裔，连同它们发出的攻击，尽数吞没、绞碎！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这支足以覆灭一支普通炼虚队伍的冰裔伏兵，便被林昊一人，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一空！
舰队周围，为之一清。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悬浮在半空、青袍猎猎的身影，如同在看一尊降临凡尘的战神。
冰陨真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他知道，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这位林道友的实力。
“全速前进，冲出罡风层！”他压下杂念，立刻下令。
没有了冰裔的阻挠，舰队顺利冲出了神煞罡风层。
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所有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风墙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山谷，而是一片更加死寂、更加破碎的世界。大地是暗红色的，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和深坑，仿佛被无数陨星撞击过。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残破不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宫殿废墟轮廓，歪斜地矗立在天地间，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惨烈。天空是昏黄色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不变的死寂之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神煞之气，以及一种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这里，便是葬神谷的外围，上古神战的真正遗迹！
而他们的脚下，一条由无数白骨铺就的、蜿蜒通向遗迹深处的道路，若隐若现。
葬神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