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方舟？
守门人的话如同重锤，敲得林烨耳中嗡嗡作响，甚至一时压过了废墟深处隐约传来的怪异风声和指挥官微弱的呼吸。
不是他们来的那个冰冷、高效、隐藏着金色意识海洋的方舟。而是这里的“回响”，为他们对准备的……**另一个**？
“回响”……模仿与扭曲……另一个方舟？
这个概念太过惊悚，以至于林烨难以立刻理解。方舟不是“守墓人”耗费巨大资源建造的、用于躲避末日的最后堡垒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一个……副本？一个由灾难记忆和扭曲现实构成的……倒影？
“我不明白……”林烨的声音干涩，“‘回响’怎么能……模仿方舟？”
守门人摩挲着手中的另一件小玩意——一块被打磨光滑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黑色石头，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令人不安的力量：“‘回响’记录一切。尤其是那些蕴含着强烈情感、巨大能量和……深刻绝望的地方。你们那个方舟，汇聚了太多这些东西。它在这片废土中的‘倒影’，自然也就格外……清晰和强大。”
他抬起眼皮，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看着林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就像一个沉重的物体放在水床上，会留下一个深坑。方舟对现实结构的压迫，在这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而这个印记，吸收了‘回响’本身的特质，变成了某种……**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复制品。”
活着的复制品？充满恶意？
林烨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想起了指挥中心那些被无形力量杀死的成员，想起了那个内鬼启动的“共鸣器”，想起了导师那慈祥却冰冷的笑容。如果方舟本身就是一个绝望的坟墓，那它的“回响”倒影，又会是何等可怕的地狱？
“我们必须去那里？”林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罗盘指向那里。”守门人用下巴点了点林烨手中的黄铜罗盘。此刻，那根原本微微颤抖、指向他们来时裂缝的指针，不知何时已经稳定下来，坚定地指向大厅深处某个方向，微微散发着温热的触感。“‘钥匙’的波动，从那个方向传来。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静默阶梯’的入口，往往就藏在真实与倒影最接近、却又最扭曲悖逆的地方。那个‘回响方舟’，是最有可能的坐标。”
林烨低头看着罗盘上那根坚定的指针，又看向昏迷不醒的指挥官。以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闯入一个未知的、充满恶意的、模仿方舟而建的恐怖之地，生还几率微乎其微。
“他……撑不到那时候了。”林烨涩声道。
守门人沉默了片刻，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很小的、用某种暗色木头雕刻成的瓶子，拔开塞子，倒出仅有的几滴粘稠的、如同熔融琥珀般的液体，滴入指挥官的口中。
那液体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类似于檀香和薄荷混合的气息。
几乎在液体入口的瞬间，指挥官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气，脸上那死灰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
“这是‘旧梦之尘’，”守门人重新塞好瓶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能暂时粘合他破碎的精神，吊住最后一口气。但撑不了多久。几个时辰，或许更短。能不能找到‘钥匙’，能不能带他走上‘静默阶梯’，看你们的造化了。”
几个时辰……
林烨握紧了罗盘，冰冷的金属硌着他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他没有退路了。
“我怎么去？那里……有什么？”他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守门人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跳跃的篝火，侧影显得孤独而苍老：“路，罗盘会指引。但‘回响’之中的路径从不固定，现实的结构在那里如同破碎的镜子，每一次映射都可能不同。我无法告诉你具体会看到什么。”
“至于那里有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Expect reflections of your deepest fears, distortions of your most cherished memories, and all the nightmares that the Ark was meant to escape, given form and teeth.（期待你内心最深的恐惧的倒影，你最珍视记忆的扭曲，以及方舟试图逃避的所有噩梦，被赋予形态和利齿。）”
他抬起眼，最后看了林烨一眼：“记住，在那里，你看到的任何熟悉的面孔，任何听到的承诺，任何看似安全的港湾……都可能是陷阱。信任，是那里最致命的毒药。”
话音落下，守门人不再言语，仿佛化作了一尊与这片废墟同样古老的石雕，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
林烨知道，询问结束了。剩下的路，必须他自己去走。
他将罗盘小心地收进内袋，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指挥官扛在肩上。指挥官的身体似乎轻了一些，那“旧梦之尘”似乎在缓慢生效。
他最后看了一眼守门人那沉默的背影，然后转身，沿着罗盘指针指引的方向，走向大厅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
通道向下倾斜，越来越深，越来越冷。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非自然的、仿佛血肉与金属融合后又强行撕裂的痕迹，空气中那股臭氧和尘埃的味道逐渐被一种熟悉的、微甜的腐朽气息所取代。
是“纳古尔”的味道。但在这里，这种气息更加浓郁、更加……**陈旧**，仿佛已经存在了千百年。
脚下的地面也从粗糙的沙石变成了光滑的、带有某种生物质感的怪异材质，像是踩在巨大的、冰冷的鳞片上。
罗盘在他的口袋里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正前方。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林烨站在一个巨大的、仿佛某种生物腔室般的空间的边缘。
这里的光线是一种昏暗的、脉动着的幽绿色，来自墙壁和天花板上镶嵌着的、不断蠕动的巨大孢囊或是卵状物。空气湿热，带着强烈的甜腐气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某种巨大生物内部的声音——低沉的蠕动声、液体滴落声、以及……某种仿佛来自极远处的、缥缈的圣歌？但仔细听，那圣歌的旋律扭曲怪诞，歌词含糊不清，仿佛是用无法理解的语言在颂唱着绝望与疯狂。
空间的中央，并非冰冷的机械，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惨白骨骼、扭曲金属和不断搏动的血管神经丛强行嫁接融合而成的……**结构体**。
那结构体的轮廓，隐约能看出外面那个真正方舟指挥中心的影子，但却像是被某个疯狂的艺术家用噩梦重新塑造过！控制台变成了镶嵌着眼球的骨桌，屏幕变成了不断流淌着污血的肉膜，线缆变成了蠕动的、布满吸盘的触须！
而在那些扭曲的控制台前，坐着一个个身影。
它们穿着破烂不堪、沾满粘液的“守墓人”制服，身体或多或少都与身下的座位、周围的控制台融合在了一起。有的背上长出粗大的、连接天花板的血管束，有的手臂变成了不断在控制台上敲打的骨锤，它们的脸部大多模糊不清，或者被增生的骨质覆盖，只能听到它们喉咙里发出一种混合着电子杂音和痛苦呻吟的、无意义的呓语。
它们似乎在“操作”着这个恐怖的生体要塞，维持着它的运转。
这里……就是“回响方舟”的控制中心？
林烨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守门人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回荡——*所有噩梦，被赋予形态和利齿*。
罗盘在他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指针微微调整方向，指向这个恐怖控制中心侧面的一条狭窄的、被某种粘稠薄膜半覆盖着的通道。
钥匙的波动，来自那个方向。
林烨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些扭曲的“操作员”，扛着指挥官，紧贴着墙壁，向着那条通道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噩梦的边缘。脚下的“地板”柔软而富有弹性，甚至能感觉到轻微的搏动。墙壁上的孢囊偶尔会突然裂开，流出恶臭的脓液，或者伸出一只短暂抓挠的、完全由骨骼构成的细小手臂。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条侧通道时——
控制中心中央，那个最大的、由无数眼球拼合而成的“主屏幕”上，所有的眼球突然同时转动，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混合了无数种声音（包括他熟悉的指挥官、陈教授、甚至他自己的声音片段）的、扭曲而宏大的声响，猛地在整个腔室中响起：
**【识别：一级研究员林烨。意识备份完整性：未知。检测到高价值濒危样本：指挥官-07。欢迎回归……‘家园’……】**
**【正在进行……生物质同步……请勿抵抗……融入……永恒……】**
随着这声音响起，周围墙壁上那些蠕动的孢囊猛地剧烈收缩！数条粗壮的、顶端是巨大吸盘或针管的粘稠触须，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猛地从黑暗中弹出，闪电般向着林烨和指挥官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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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