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谷的风突然凝住了。
不是寻常的停顿，是被一股凶戾到极致的气息硬生生掐断——金丹期魔蟒盘踞在冰谷中央，幽黑色的鳞片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鳞片缝隙里渗出的墨绿色魔气，落地即冻成细碎的冰晶，又在瞬间被魔气绞成齑粉。它的身躯粗如水缸，蜿蜒在冰面上，压出深深的沟壑，沟壑里凝结的冰棱都在魔气的侵蚀下，泛着诡异的暗紫色。
猩红的竖瞳缓缓扫过，冰谷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被冻住，连飘落的雪沫都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结阵！快结烈风旋！”
假丹境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右手掐诀，青色灵力从指尖喷涌而出，在身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的风刃。另外三名烈风堡弟子不敢怠慢，迅速归位，四人灵力交织，青色的风旋在他们脚下成型，呼啸的风刃如同密集的箭雨，朝着魔蟒的头颅射去。
风刃划破空气时发出“咻咻”的锐响，密密麻麻地撞在魔蟒的鳞片上——火星骤然炸开，不是明亮的金色，是被魔气染暗的灰红色，像濒死的火星。大多数风刃只在鳞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便化作灵力碎片消散；少数几道侥幸钻进鳞片缝隙的，也只是让魔蟒的身躯微微一颤，连血都没逼出半点。
“嘶——”
魔蟒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不是愤怒，更像是嘲弄。它甚至没抬头，只是尾巴轻轻一摆——那看似缓慢的动作，在众人眼中却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到连灵力都来不及反应。巨尾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扫过冰面时，冰层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碎冰飞溅，如同锋利的暗器。
“烈风壁障！撑住！”中年男子目眦欲裂，吼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四人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战阵前方，青色的风刃飞速旋转，凝成一道半米厚的墙壁，风刃与风刃之间的缝隙里，甚至能看到空气被绞出的扭曲波纹。
“轰！！！”
巨尾与风壁相撞的瞬间，冰谷仿佛地震了。
没有僵持，没有缓冲——那道在筑基修士眼中坚不可摧的风壁，在魔蟒的力量面前，像薄玻璃遇到重锤，“咔嚓”一声脆响后，瞬间崩碎。青色的灵力碎片漫天飞舞，被狂暴的气浪卷着，砸在冰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坑。
两名修为较弱的弟子首当其冲，气浪撞在他们胸口时，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冰壁上。“咚”的一声闷响，冰壁被砸出一个浅坑，两人软倒在地，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显然是筋骨尽断，气息瞬间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战阵破了。
中年男子和仅剩的筑基巅峰弟子被气浪推着后退，脚步在冰面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青色灵力在他们胸口翻腾，两人脸色煞白，嘴角都溢出了血丝。中年男子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他修行三十年，从炼气到假丹，从未觉得金丹与筑基的差距如此悬殊，像一道永远跨不过的天堑。
魔蟒终于抬起了头。
它的头颅比水桶还大，猩红的信子吞吐着，带着浓烈的腥气，扫过中年男子两人时，竖瞳里的残忍几乎要溢出来。它似乎很享受这种猎物绝望的眼神，没有立刻攻击，反而缓缓扭动身躯，将目光转向了冰谷的另外两个方向——一处是那道扭曲的漆黑空间通道，另一处，是藏在巨大星陨舟残骸后的两道渺小身影。
它早就发现他们了。
残骸后面，凌霄的手指紧紧扣着腰间的星辉剑，指节泛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魔蟒的目光扫过，那股如同实质的威压，让他的灵力都有些滞涩。“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它解决完烈风堡的人，下一个就是我们。逃出去就是死，进通道还有一线生机——你怎么说？”
林晚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她怀里的青铜匣子越来越烫，匣身刻着的星纹开始发光，微弱的星辉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到她的眉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空间通道——在魔蟒的魔气和刚才战斗的灵力冲击下，通道的黑色涟漪越来越剧烈，边缘甚至有细微的黑色闪电在闪烁，那是空间不稳的征兆。
突然，眉心的星辉猛地一跳。
林晚的视野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和混乱，她能“看到”通道深处的逆星乱流——那是狂暴到足以撕碎筑基修士的能量，但在乱流的正中心，有一条极其细微的路径。那路径是由淡金色的星辰之力构成的，像一根纤细的蛛丝，在乱流中轻轻晃动，虽然随时可能断裂，却异常稳定，散发着与青铜匣子同源的气息。
“我看到了！”林晚猛地抓住凌霄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指尖的星辉还在微微发烫，“通道里有一条星力路径！很细，但相对稳定！青铜匣子在和它共鸣，星轨感应也指向那里！烈风堡要的‘定星钥’，说不定就是用来锁定这条路径的——我们没有钥匙，只能赌我的感应没错！”
凌霄冰蓝的眸子骤然一缩，他顺着林晚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混乱的黑暗。但他没有怀疑——林晚的星轨感应从未出错，更何况，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好，”他果断点头，右手握住星辉剑的剑柄，“我护着你冲，你只管指路。”
就在这时，冰谷里的情况突然变了。
魔蟒似乎厌倦了戏耍，额头上那根紫色的魔角骤然亮起——不是刺眼的强光，是幽深得能吸走光线的紫色，一股令人神魂战栗的能量，正从魔角里缓缓凝聚。空气开始扭曲，连周围的魔气都朝着魔角汇聚，形成小小的漩涡。
“是天赋魔技！快逃！”中年男子脸色惨白，他见过这种招式，当年宗门里一位金丹长老，就是死在类似的魔技下。他一把抓住身旁的弟子，转身就朝着冰谷出口遁去，连地上重伤的同门都顾不上了——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念头。
但已经晚了。
魔角的紫光凝聚到极致，一道仅有手臂粗细的深紫色光束，无声无息地射了出去。没有破空声，没有能量波动，只有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连冰面都在瞬间融化，又在光束离开后迅速冻结。
速度太快了。
快到筑基巅峰的弟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光束擦过他的胸口时，他的身体突然僵住，然后像被点燃的纸张般，无声无息地化作飞灰。不是普通的燃烧，是连骨头都彻底汽化，飞灰刚飘起来，就被周围的魔气绞成了虚无。
中年男子瞳孔骤缩，凭借假丹境的修为，他勉强侧身，同时激发了怀里的保命玉佩——一块淡青色的玉牌瞬间碎裂，在他身前凝成一道薄薄的光盾。但光束的速度实在太快，光盾只挡了一瞬，就被穿透。
“嗤——”
没有鲜血飞溅，只有一阵细微的汽化声。中年男子的左肩连同左臂，瞬间消失了，伤口处平滑如镜，没有一丝血迹，只有丝丝缕缕的紫色魔气，像细小的蛇，钻进他的伤口，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冰谷，中年男子的遁光瞬间溃散，他从半空中摔下来，重重砸在冰面上，身体抽搐了几下，气息就萎靡到了极点。他睁着眼睛，看着魔蟒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却再也动不了了。
冰谷里瞬间安静下来。
魔蟒缓缓扭动身躯，猩红的竖瞳终于锁定了星陨舟残骸——它记得那两个躲在后面的小虫子，刚才没动手，只是觉得他们像蝼蚁，不值得浪费力气。但现在，所有“碍眼的东西”都死了，这两只蝼蚁，也该清理了。
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朝着残骸探来，猩红的信子吞吐着，腥风扑面而来，连残骸上的冰屑都被吹得簌簌掉落。
“冲！”
凌霄暴喝一声，左手猛地揽住林晚的腰，右手将星辉剑插回剑鞘——此刻速度比攻击更重要。他体内的深蓝星辉骤然爆发，像一道流星划破冰谷，不是朝着谷口，而是直扑那道漆黑的空间通道。
“吼！”
魔蟒显然没料到这两个蝼蚁会冲向通道，微微一怔，随即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它最忌惮的就是那道不稳定的空间通道，这两个小虫子竟然敢往里闯？巨尾再次抬起，带着万钧之力，朝着两人的背影狠狠拍下，同时，额角的魔角再次亮起紫光——这次的光束，比刚才更凝实！
前有空间乱流，后有绝杀魔技。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凌霄将速度提到了极致，深蓝星辉在他周身凝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护罩边缘与空气摩擦，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能感觉到腰间的旧伤在隐隐作痛，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不敢放慢——慢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林晚被他护在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股排山倒海的压力。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全部心神都沉入对通道的感应中——那道星力路径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扭曲，像狂风中的蛛丝，随时可能断裂。
“左三寸！避开那片暗紫色的魔气！”林晚的声音在剧烈的风压中几乎破碎，但凌霄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毫不犹豫地调整方向，足尖擦过冰面上的一道冰棱，衣摆被空间乱流划开一道细口，冰冷的风灌进来，却顾不上冷。
“嗡！”
两人的身形刚没入通道，魔蟒的巨尾就狠狠拍在他们刚才的位置——冰面瞬间炸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出现在那里，碎冰飞溅到半空，又被魔气冻成冰锥，密密麻麻地插在冰谷里。而那道深紫色的魔光，也擦着凌霄的后背，射进了通道！
“噗——”
进入通道的瞬间，林晚感觉像是撞进了一片粘稠的冰海。四面八方传来巨大的撕扯力，仿佛有无数只手抓住她的四肢，要将她撕成碎片。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只有无数银色的乱流在穿梭，像淬了冰的刀群，擦过护罩时，发出“嗤啦”的刮擦声。
凌霄的星辉护罩剧烈震颤，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护罩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右边！快往右！那片银色乱流是碎星力，碰一下就没了！”林晚强忍着神识被冲击的剧痛，尖声提醒——她能“看到”右侧有一片相对温和的黑暗，左侧的银色乱流里，还漂浮着几块破碎的修士骸骨。
凌霄咬牙，强行扭转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空间裂缝突然出现在他右腿旁——那裂缝细如发丝，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凌霄躲闪不及，裂缝边缘扫过他的右腿裤腿，瞬间将布料绞成虚无，连带着皮肉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却在离开伤口的瞬间，被通道里的乱流卷走，化作细小的血珠，又在瞬间被冻成冰晶。
“呃！”凌霄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速度骤减。
更糟的是，身后那道魔光终于在通道里爆发了。
深紫色的魔光撞上通道的乱流，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通道开始剧烈摇晃，黑色的涟漪变成了狂暴的漩涡，更多的空间裂缝出现，像蜘蛛网一样蔓延。林晚“看到”那道星力路径开始剧烈扭曲，中间甚至断了一瞬，又在星辰之力的支撑下勉强接上。
“通道要崩了！快！再快一点！”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害怕，是急的——她能感觉到通道的空间结构正在飞速瓦解，再慢一步，他们就会被永远困在空间乱流里。
凌霄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然后按在自己的胸口。深蓝星辉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比刚才强了数倍，他的速度再次飙升，沿着那道摇摇欲坠的星力路径，朝着通道深处亡命飞遁。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
破碎的山河倒影一闪而过，那是某个被空间吞噬的小世界；扭曲的星辰幻象悬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甚至还有几具不知名生物的残骸，骨骼巨大，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显然已经在乱流里漂浮了很久。
这些都是空间崩坏前的回光返照。
凌霄的护罩越来越薄，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右腿的伤口还在流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旧伤，疼得他几乎要晕厥。林晚也快撑不住了，神识的消耗让她眼前发黑，怀里的青铜匣子虽然还在发烫，却也开始变得微弱。
就在两人都觉得要被乱流吞噬的刹那——
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不是通道里的乱流光芒，是温和的、带着星辰气息的光，起初只有针尖大小，却在无尽的黑暗中，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塔，吸引着他们的目光。
那是星力路径的尽头！
“冲出去！”林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凌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将残存的所有星辉都灌注到脚下，身形化作一道深蓝色的流星，朝着那点微光，义无反顾地撞了过。
“嗡——！”
天旋地转。
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又像是从高空坠落——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接住，然后重重落在坚硬的地面上。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星辰气息，顺着鼻腔钻进肺里，让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林晚踉跄几步，扶着身旁的石壁才勉强站稳。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那空气里满是纯净的星辉，吸入体内后，疲惫和神识的消耗都在缓缓缓解。
凌霄则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右腿还在流血，鲜血滴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色。面具下的脸色苍白如纸，深蓝星辉在他周身微弱地闪烁，像是随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