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镇口的石板路就被早起的人踩得沙沙响。沈砚揣着那只刻着“林”字的铜扣，站在自家铺子后巷的老槐树下，看清玄把最后一张字条塞进刘记粮行的门缝——字条是仿着林松的笔迹写的，只说“昨夜失手，速来城郊破庙议事，迟则生变”。
“刘万山多疑，会不会不去？”清玄退回来，指尖还沾着点墨，“万一他认出笔迹不对呢？”
沈砚把手里的草绳往腰间紧了紧，绳上别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是当年师父给清玄防身的，如今暂借给他。“他会去。”他声音笃定，“粮仓被烧，林松又没露面，他心里慌，总得找个人讨主意。再说……”他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木盒，“我们还有这个当‘诱饵’。”
木盒里的借据和残笺，是刘万山的软肋。昨夜清玄送周伯去地窖时，他已让周伯偷偷把消息漏给了刘万山的一个伙计——只说“沈砚手里有能让刘老板翻船的东西，正找林大人对质”。
清玄点头，又往巷口望了望：“周伯那边安置好了？”
“放心，地窖里有水有干粮，我锁了地窖门，钥匙藏在门槛下。”沈砚拍了拍他的肩，“你去破庙西边的土坡等着，见我扬手扔石子，就把带来的石灰粉撒过去——别撒偏了，专对着林松。”
清玄应了声，转身往城郊走。他穿了身灰布短打，混在赶早集的人群里，倒不扎眼。沈砚目送他走远，才转身回了铺子，从后院牵出那辆半旧的自行车，往城郊破庙骑去。
城郊的破庙早没了香火，断壁残垣上爬满了藤萝，院子里的杂草快有半人高。沈砚把自行车藏在庙后的灌木丛里，摸进庙门时，正听见大殿里传来刘万山的声音，带着点急躁：“林大人，您倒是说话啊！沈砚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粮仓烧了，我这损失……”
“急什么？”另个声音沙哑，正是林松，“他没证据，翻不了天。倒是你，当年陈记布庄的事，没留下尾巴吧？”
刘万山噎了下，声音低了些：“哪能留尾巴？火都烧干净了……再说那婆娘临死前还抱着孩子，哭喊着什么‘玉兰花’，谁知道说的是啥。”
沈砚在门外听着，指尖攥得发白。玉兰花——是那块刻着花样的玉佩，定是陈老板的妻子想给孩子留个念想。他深吸一口气，故意把脚步声踩得响些，往大殿走：“刘老板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我在这儿等你们。”
大殿里的两人猛地回头。刘万山脸色一白，林松则下意识往帽檐缩了缩，手往腰间摸——那里怕是藏着刀。“沈砚？你怎么在这儿？”刘万山强装镇定，“我和林大人……是路过。”
“路过？”沈砚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木盒，往供桌上一放，“路过就正好，我这儿有样东西，想请两位瞧瞧。”
刘万山的目光落在木盒上，脸“唰”地就白了，腿肚子都在抖。林松却沉得住气，盯着沈砚：“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沈砚靠在柱子上，手插在袖里，指尖捏着那枚铜扣，“就想问问二十年前陈记布庄的火，到底是谁放的？还有陈老板一家的性命，该找谁讨回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万山急了，往前冲了两步，“那是意外！官府都定了案的！”
“意外？”沈砚弯腰打开木盒，把借据和残笺抽出来，扬了扬，“那这借据怎么说？五百两，失火前五天借的，是借了钱想填粮里掺沙土的窟窿？还是借了钱雇人放火？”
他又拿起那块玉佩：“还有这个，陈老板小儿子的东西，怎么会藏在你粮仓的暗格里？是怕被人发现，特意藏起来的吧？”
刘万山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个字。林松却突然笑了，沙哑的笑声在破庙里回荡，听得人发毛：“沈砚，你倒是聪明。可惜啊……知道得太多，往往活不长。”
他话音刚落，猛地从腰间抽出把短刀，朝沈砚扑过来！沈砚早有防备，侧身躲开，顺势往旁边的柱子后缩——他要等清玄的信号。
刘万山见林松动手，也红了眼，抄起供桌上的破香炉就往沈砚砸。沈砚低头躲开，香炉“哐当”一声砸在柱子上，碎成了片。
就在这时，沈砚瞥见庙门外闪过个灰影——是清玄！他立刻扬手，把手里的石子往西边土坡的方向扔过去。
“撒！”他低喝一声。
土坡上的清玄听见动静，立刻抓起身边的布包，把里面的石灰粉往大殿门口撒过去。石灰粉被晨风一卷，正好飘进大殿，直往林松和刘万山的脸上扑！
“咳咳！我的眼！”刘万山没防备，被石灰粉迷了眼，捂着脸就蹲了下去。林松反应快，闭着眼往后退，却被地上的杂草绊了一下，踉跄着摔在地上，手里的短刀也掉了。
沈砚趁机冲过去，一脚踩住林松的手腕，弯腰捡起短刀，架在他脖子上：“别动！”
清玄也从土坡上跑下来，手里拿着根粗木棍，往刘万山身边一站，木棍往地上一戳：“老实点！”
林松被踩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梗着脖子：“沈砚，你敢动我？我当年可是粮税官，县里还有熟人！”
“粮税官？”沈砚冷笑，从怀里掏出那枚铜扣，往他眼前一递，“是这个吧？昨夜从你马褂上刮下来的。林松，二十年前你挪用粮税，被陈老板撞破，就和刘万山合谋放火烧了布庄，还想把借据赖掉——我说得对不对？”
林松看着那枚铜扣，脸色彻底变了，眼里的狠劲变成了慌：“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砚踩在他手腕上的脚又用了点力，“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说要是把这些送到县里，新上任的知县会不会信？”
他说的“人证”，是周掌柜，还有刘万山那个被周伯买通的伙计。林松和刘万山都知道，新上任的知县是个硬茬，最恨贪赃枉法的事，真把证据送上去，他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刘万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是林松逼我的！他说不烧布庄，就把我掺沙土的事报上去……”
林松瞪着他：“你放屁！明明是你贪钱，想吞了陈老板的布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互相攀咬起来。沈砚没理会，冲清玄使了个眼色：“去把绑绳拿过来。”
清玄从背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蹲下身帮着沈砚把林松和刘万山捆了个结实。林松还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的，刘万山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现在怎么办？”清玄把麻绳的结系紧，抬头问沈砚。
“等。”沈砚往庙门口望了望，“我让周伯今早去县里报官了，说是‘发现二十年前旧案线索，擒获疑犯’，知县应该会亲自来。”
果然，没过一个时辰，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沈砚牵着绑着两人的麻绳，往庙门口走，清玄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那个木盒。
阳光透过破庙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的杂草上，竟像是镀了层金。沈砚回头看了眼大殿里供桌上的玉佩，那玉兰花的纹路在光下清晰得很，像是在笑。
陈老板，陈老板娘，还有那个没长大的孩子——二十年前的账，今天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