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药庐飘着浓得化不开的药香，玄清刚踏进院子，就被一股苦涩的气味呛得皱眉——这不是寻常的草药味，里面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某种活物被煮在药里。
“别碰院里的草。”沈砚的声音从药庐里传来，玄清低头一看，才发现墙角的“狗尾草”竟长着红色的根须，风吹过时，叶片簌簌作响，像是在磨牙。他赶紧收回脚，顺着竹帘缝隙往里看，只见沈砚正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根银簪，往药罐里搅了搅。
银簪刚碰到药汁，就“滋啦”一声变黑，沈砚皱着眉把簪子扔在一边，抬头看见玄清，脸色沉了沉：“不是让你在屋守着阿辞和陆诀？怎么跑来了？”
“二哥醒了两次，又昏过去了，陆诀……”玄清顿了顿，想起被铁链锁在偏房的陆诀，语气有点复杂，“他一直盯着窗纸上的影子，不说话也不吃饭。”
沈砚从灶台边站起来，围裙上沾着药渍，指尖还沾着点黑色的药渣：“阿辞的控心术没解干净，陆诀的阴煞又缠得紧，这两人待在一处，就是互相耗着。”他转身从药柜里摸出个青瓷碗，倒了半碗深褐色的药汁，“把这个给阿辞灌下去，能压一压他体内的阴煞。”
玄清接过药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被烫得缩了缩——药汁明明冒着热气，却透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碗里装的不是药，是冰碴子。“三哥，这药……”
“别问。”沈砚打断他，转身又去摆弄药罐，“你只要记住，想让阿辞活，就别管这药里是什么。”
玄清捏着药碗往外走，刚走到偏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响。他赶紧推开门，只见陆诀正趴在地上，手腕上的铁链绷得笔直，而原本躺在床上的陆辞，正站在他身后，左眼泛着黑，手里攥着块碎瓷片，抵在陆诀的脖子上。
“二哥！”玄清大喊一声，冲过去想把两人分开，却被陆辞猛地推开。陆辞的力气大得吓人，玄清撞在墙上，手里的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药汁溅在地上，竟“滋滋”地冒着白烟，把青砖蚀出一个个小坑。
陆诀趴在地上，仰头看着陆辞，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怎么？下不去手？当年你把我推给那些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犹豫的。”
陆辞的身体晃了晃，左眼的黑色淡了些，手里的碎瓷片也松了松。玄清趁机爬起来，从怀里摸出沈砚给的安神符，往陆辞背上一贴。符纸刚贴上，陆辞就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左眼的黑色彻底褪去，恢复了清明。
“二哥！”玄清赶紧跑过去，扶起陆辞，却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显然是被阴煞反噬了。
陆诀从地上爬起来，盯着地上的药渍，眼神阴沉沉的：“沈砚的药，果然是用‘腐心草’熬的。玄清，你真以为他是在救阿辞？他是在拿阿辞的命，逼我交出‘阴煞珠’。”
玄清愣住了，他从没听过“腐心草”和“阴煞珠”，刚想追问，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沈砚的声音：“看来，有些事，是该说清楚了。”
沈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盒子，脸色比刚才更沉。他走进来，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躺着颗通体发黑的珠子，珠子里像是有雾气在转，透着股诡异的光。
“这就是阴煞珠。”沈砚的声音有点沙哑，“二十年前，陆诀被拐走后，被人炼成了‘阴煞容器’，这颗珠子，就是用他的心头血和阴煞凝的。而阿辞当年救你的时候，被阴煞珠的邪气缠上，这些年一直靠药物压制，现在阴煞珠在陆诀手里，只要他捏碎珠子，阿辞就会立刻暴毙。”
陆诀冷笑一声：“所以你就用腐心草熬药，想让阿辞的身体越来越弱，逼我把珠子交出来？沈砚，你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没的选！”沈砚猛地一拍桌子，盒子里的阴煞珠晃了晃，“阿辞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只有阴煞珠能解他身上的邪气，可这珠子和你血脉相连，除非你自愿交出，否则谁都拿不走！”
玄清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又看了看昏迷的陆辞，心里像被堵住似的难受。他想起这几年找哥哥们的日子，想起苏珩说的“一家人要在一起”，突然开口：“二哥当年，不是故意把你推给那些人的。”
陆诀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嘲讽：“你怎么知道？”
“大哥留了本日记。”玄清从怀里摸出个泛黄的本子，翻开其中一页，“二十年前，那些人抓了我和你，逼二哥选一个。二哥选了我，不是因为他不想要你，是因为他知道，你身上有陆家的血脉秘术，能撑到大哥来救你，而我那时候才五岁，根本扛不住。”
陆诀的身体僵住了，盯着日记本上的字迹，手指微微颤抖。玄清继续说：“二哥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他身上的阴煞，也是当年为了护着我，被那些人打的。三哥用腐心草熬药，不是想害二哥，是因为腐心草能暂时困住阴煞，给我们找解药的时间。”
沈砚叹了口气，走到陆诀身边，把黑色的盒子推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恨我们。可阿辞是你亲哥，你真能看着他死？”
陆诀盯着盒子里的阴煞珠，沉默了很久，突然抬手，把珠子拿了起来。珠子入手冰凉，他捏着珠子，指节发白，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珩冲了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山下……山下出现了好多阴煞，像是被什么东西引过来的！”
沈砚脸色一变，冲到门口往外看，只见远处的山路上，黑压压的一片阴煞正往药庐这边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驱赶。“是‘引煞阵’！”沈砚的声音发颤，“有人在山下布了阵，想把所有阴煞都引到这里，毁掉阴煞珠和我们！”
陆诀捏着阴煞珠的手紧了紧，珠子里的雾气转得更快了。玄清扶着陆辞，看着越来越近的阴煞，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三哥，阴煞珠能吸收阴煞，对不对？”
沈砚点点头：“可只有自愿献祭血脉的人，才能操控珠子吸收阴煞，否则……”
“我来。”陆诀突然开口，他走到沈砚身边，手里的阴煞珠开始发烫，“当年是我被仇恨蒙了眼，差点害了阿辞。现在，该我救他了。”
他不等众人反应，抬手把阴煞珠按在陆辞的胸口。珠子刚碰到陆辞的身体，就发出一阵刺眼的光，陆诀的嘴角开始流血，可他却笑着说：“阿辞，对不起……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阴煞珠开始疯狂吸收周围的阴煞，远处的阴煞群像潮水似的往药庐涌，却在靠近珠子的时候被吸了进去。陆诀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玄清想冲过去阻止，却被沈砚拉住：“别拦着他，这是他的选择。”
很快，所有的阴煞都被阴煞珠吸收干净，陆诀的身体也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颗通体晶莹的珠子，躺在陆辞的胸口。陆辞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胸口的珠子，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苏珩走过来，拍了拍陆辞的肩膀，声音有点哽咽：“他没走，他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
玄清看着胸口的珠子，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有点踏实——陆诀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了当年的遗憾，而他们兄弟四人，虽然少了一个，却终于解开了所有的误会。
沈砚蹲下身，把珠子从陆辞胸口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这颗珠子，以后就是陆家的守护符。我们……回家吧。”
众人点点头，苏珩背起陆辞，沈砚拿着盒子，玄清跟在后面，慢慢往山下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只是玄清总觉得，在他们身后的山林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带着点不甘和怨毒，却在触及盒子里的珠子时，慢慢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