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铄放下笔，望着窗外选举后仍热闹的街道，“选里长只是第一步，得让百姓明白，选出来的人不是朝廷的‘老爷’，是替大家跑腿的管家。
而监督员也不是摆设，是拿着尺子盯着跑腿人别偷懒、别贪墨的。
当里长和监督员意见冲突时，就应该启动百姓进行投票…，让百姓的事情百姓真的能做主。
这些都要通过制度和法律一步一步去解决。”
会议室里的气氛又热络起来，这次的讨论更实在……。
曹铄知道，民选里长只是打破了“官员由上任命”的旧规矩，让底层百姓能喘一口气，而公田权的分割，才是真正给这新规矩上了锁——不让权力攥在一个人手里，才能让百姓的笑脸，笑得踏实，笑得长久。
只有当大家心里都有了“权力制衡”四个字，后面的法律和制度才好一步一步建立。
下邳城的街面上，新当选的里长们已经开始挨家挨户串门，身后跟着记笔记的监督员。
百姓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提建议，有人说该修学堂，有人说该挖排水沟，里长和监督员一边听一边记，倒真有了点“替大家办事”的样子。
变革从来不是一步到位的。选官是破局，制衡是立规，就像打地基，得一砖一瓦地垒，还得时时盯着别歪了墙。
曹铄望着那片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比打赢一场胜仗，更让人心里有底。
当众人散去后，会议室里只剩曹铄、田丰和陈宫三人。炭火在墙角明明灭灭，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
曹铄端起茶杯，却没喝，目光落在田丰脸上，忽然开口：“元皓，若是监察院贪墨腐败，谁来监督制衡？”
这话像块冰砖，“咚”地砸进暖融融的屋里。
田丰刚要端茶的手顿在半空，陈宫捻着胡须的手指也停了——连墙角的炭火都仿佛被冻住，噼啪声戛然而止。
曹铄指尖在案上轻轻划着，像是在描摹一段看不见的历史：“我听闻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王朝为了监察百官，设立了锦衣卫。
可没过多久，锦衣卫从上到下腐败遍地。
皇帝没辙，又设东厂监督锦衣卫，觉得太监无后，只会忠心于自己，能镇住锦衣卫。可他忘了，人性的贪婪不分有无子嗣——太监能养养子，能攒私产，东厂很快比锦衣卫更腐败。
后来又设西厂监察东厂，结果还是一样。
最后，朝廷上下只能放弃，腐败如燎原之势席卷天下……”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一圈折腾下来，除了多收百姓的赋税养着这群‘监督者’，让他们成了骑在百姓头上的爷，对天下百姓有何益处？不过是皇帝多了几群听话的狗腿子罢了。
当大家的权力都来源于皇帝，上下勾结就成了必然，今天重罚你，明天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官员都抱着日后好相见的心思，反腐就成了糊弄天下百姓的一种形式。”
陈宫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主公，这种事自古就很难办。”
“的确难，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曹铄放下茶杯，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治理天下，根基在治官。官吏清廉，天下自安。
可过往的教训就在眼前——我不信什么‘道德完人’，也别指望人能一辈子清廉。
监察院原本就是官员头顶的一把剑，如今这把剑只是悬在了官员头顶，而监察天下的人呢？”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有的人，面对十万钱能守住底线，可面对百万、千万呢？就算金钱打不动他，美色呢？权势诱惑呢？他总有家人吧？抓不住他本人，难道不能从他妻儿父母身上下手？”
田丰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他从未想过这层——监察者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软肋。所谓的“制衡”，若是只靠一层监督，终究是用一群人管另一群人，可这群管人的人，谁来管？
“主公的意思是……”田丰的声音有些干涩。
“要让监督的绳子，攥在百姓手里。”曹铄转过身，炭火的光映在他眼里。
陈宫眼睛一亮：“让百姓当最后的监督者？这倒是……前所未有。”
“百姓直接监督是可以，但根本不现实。”曹铄笑了笑，带着点自嘲，“说句难听的话，百姓连监察院大门在哪儿都不知道，甚至进都进不去，怎么监督大家？赋予百姓监督权利将来要写进法律，只能是监督官员的一种补充办法，而不能作为根本办法。”
炭火又开始噼啪作响，暖意渐渐漫回来。
田丰望着曹铄的侧脸，忽然明白他为何总在细节上较真——选里长是让百姓有发言权，分公田是让百姓有制衡权，如今连监察者都要被百姓盯着，这是要把“官怕民”变成规矩。
“根本办法是什么？”陈宫有些不解曹铄的意思。
“我一直在考虑，我们制定政策，能不能让百姓选人来代表他们监督政务院、枢密院、监察院等机构，也包括我曹铄，监督所有拥有公权力的人和机构……，想要做到这一点，这些人手中就不能有公权力。
以如今乡里为例，民兵队应该成为制衡地方宗族和大族的重要一环，不能让他们依仗家族势力为非作歹，甚至在当地一手遮天……”曹铄说道。
曹铄指了指案上的《徐州新闻报》，“当监督政府权力是百姓给的，只要我们从律法上赋予这种权力合法性，他们就一定能代表百姓监督我们。
前提是——大家之间不能是上下级关系，不然监督就是一句空话。
就像如今徐州，我让元皓监督我，也许他个人依靠道德和为人准则能做到，换其他人能做到吗？”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衙役提着灯笼走过，光晕在窗纸上晃了晃。
曹铄望着那片晃动的光，轻声道：“人性这东西，别用利益考验，谁也经不住考验。
与其盼着出清官明君，不如制定制度，让贪官难藏，让清官好当，让这片土地的官员都能成为清官和明君。
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些问题，等到天下大定时再来讨论，来一场天下人都参与进来，关于未来的大讨论……”
田丰和陈宫没再说话，心里却像被炭火烘着，渐渐亮堂起来。
他们知道，这番话意味着更细碎、更艰难的改革——要给百姓更多权力，让每一层监督都真正长牙。
或许有一天，官吏不再敢轻易贪墨，因为知道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监察者不再敢徇私，因为有无数人盯着他们，他们会为贪墨承受巨大代价…
曹铄提出了一个全新概念，要通过制度把历代大家期盼的明君、清官常态化，让每一个入仕的人都成为明君、清官。
不贪不是因为思想道德不想贪，而是他们会为贪付出巨大代价，哪怕是贪一文钱都会让他们身败名裂，要在他们第一次伸手时就斩断他们的手，只有这样才能祸害更少的百姓，只有这样大家才会从心底怕，官员怕事情就好办一些，只要官场清廉成为主流，那么贪腐就必然会让绝大部分人所不容，那么未来才有希望。
如果腐败遍地，那时就算打击贪墨，恐怕天下百姓更相信这是一场权力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