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影业顶层。
李衡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门开了——班德站在巨大的美国地图前，脚边散落着红色图钉。有的陷在地毯里，有的还在反光。
空气里烟味浓重。
班德背对着门，手里端着咖啡杯，却还在一口一口地喝着，全然不觉咖啡已空。
李衡看向地图。
上周这里还布满红点，像一片燎原之火。现在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针孔。
他喉结动了动，跨过散落的文件走到办公桌前。
烟灰缸堆满烟头，几张还在冒烟。旁边是烧了一半的排片表，纸边卷曲发黑。
李衡捡起那半张纸。
即使残缺，上面的名字依然刺眼：
《007：黄金眼》——米高梅
《侏罗纪公园2》——环球
《蝙蝠侠与罗宾》——华纳
每一部都是重磅大片。
“早上六点，”班德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给艾德打电话。”
他盯着地图上最后一块红色区域——芝加哥，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老婆接的。说去加拿大钓鱼了，一周后才回来。”
班德停顿了一下，像在消化这个事实。
“钓鱼。”他笑了一声，肩膀却在发抖，“这混蛋上个月还说闻到鱼腥味就起疹子。”
手指松开。
那枚代表芝加哥的图钉无声坠入地毯，消失不见。
“十七家关机，八家让律师挡驾。”班德转身，眼里布满血丝，“剩下的不是钓鱼就是度假，还有个说要去给猫做绝育。”
他抓起桌上皱巴巴的传真纸——佛罗里达院线的解约函。
“李，”他盯着李衡，“这不是商业竞争。是围剿。”
李衡沉默。
他把排片表放回桌上，走到窗边。
“知道他们怎么做的吗？”班德声音发紧，“就请院线经理喝杯酒，随口问：‘下个季度要盘古的恐怖片，还是蝙蝠侠？’”
他笑得难看：“这他妈根本不用选。”
班德靠着桌沿滑坐在地，像被抽走了脊梁。
“他们垄断了九成A级大片。只要联手，院线就不敢给我们一块银幕。”
他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
“路堵死了，李。彻底堵死了。”
李衡没有回答。他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百叶窗。
加州阳光瞬间涌入，将昏暗的办公室照得通亮。
班德下意识抬手遮眼。
“劳伦斯，”李衡背光而立，“你上周说，沃尔玛想扩大dVd区？”
班德愣住。
“他们要什么片子？”
“呃……”班德揉着太阳穴，“说想要吸引家庭观众的，最好是……”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
抬起头，紧紧盯着李衡。
“你是说……”
“电影院封了，”李衡点燃香烟，“就让观众去超市买碟。”
他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冰冷：
“全美三万家沃尔玛，哈维封得了吗？”
办公室安静数秒。
班德眼睛慢慢亮起来。
“操，”他笑出声，“我怎么没想到。”
他撑着桌沿站起，腿还有些发软，但精神明显回来了。
“沃尔玛……对！他们的音像区一直想扩展，之前还说要和百视达竞争，加上现在dVd家庭拥有率在稳步上涨……”
班德越说越快，抓起电话：
“我现在就打给他们，约采购总监……不，直接约副总裁……”
“等等。”李衡按住话筒，“先去洗脸，换身西装。”
班德低头看看自己——衬衫皱成抹布，领口敞开，里面的t恤还穿反了。
他苦笑：“确实不像能谈生意的样子。”
“去吧。”李衡松开手，“我给玛莎打电话，准备合作方案。”
“好。”班德冲向洗手间，到门口又停住回头。
“李，”声音沙哑，“谢了。”
李衡只是点头。
洗手间门关上后，办公室重归寂静。
李衡站在窗边，望向好莱坞山上的白色标志。
他掐灭烟头，拨通玛莎的电话。
两声铃响后接通。
“李？”
“玛莎，去查一下沃尔玛的采购体系。”李衡语速很快，“另外把《美丽心灵》《肖申克》《生化危机》的dVd制作排期全部提前。”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明白了。”玛莎说，“两小时够吗？”
“够了。”
李衡挂断电话，又点了一支烟。
他走到布满针孔的地图前，凝视那些空洞的痕迹。
院线的路堵死了。
那就走别的路。
他弯腰从地毯里捡起一枚红色图钉，稳稳按进地图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