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婉儿才情
柳如是进宫，在翰林院一头扎进故纸堆里，干得风风火火。这事儿在宫里宫外虽然也引起了一番议论，但大伙儿讨论几天，见皇帝态度明确，皇后也没意见，柳如是本人更是低调得只跟书本打交道，这阵风也就慢慢过去了。
毕竟，皇帝的后宫，总不能一直这么“冷清”。除了那位威名赫赫、主要精力放在枢密院的苏皇后，以及两位早期入宫的才人（董小宛和那位工坊能手沈烟），确实也该再添些人了。这不，选秀的事儿，虽然没大张旗鼓，但也一直在礼部和内廷的操办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日，朱慈烺刚和户部、工部的人扯皮完漕运改海运的预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帮老臣，一说花钱就跟他哭穷，好像他朱慈烺的内帑是金山银山随便挖似的。他郁闷地回到乾清宫，对着王承恩抱怨：“大伴，你说这皇帝当得有什么劲？想办点实事，到处都要钱，个个都跟铁公鸡似的！”
王承恩笑着宽慰：“皇爷，当家才知柴米贵嘛。慢慢来，总会好的。”
正说着，外面小太监禀报，说礼部尚书求见，是为了遴选淑女入宫的事。
朱慈烺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吧。”心里想着，这事儿也得提上日程了，后宫稳定也是前朝稳定的因素之一。
礼部尚书进来，行完礼，就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开始汇报工作。无非是哪些是勋贵之家，哪些是清流之女，家世如何，品性如何，都是些套话。朱慈烺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礼部尚书念到一个名字：“……苏州林氏，名婉儿，其父为致仕礼部郎中林文远。林家虽非显赫，然家教严谨，林姑娘素有才名，尤擅诗画，性情温婉……”
“林婉儿？”朱慈烺打断了他，“是那个号称‘诗画双绝’的林婉儿？”
礼部尚书忙道：“陛下圣明，正是此女。去岁苏州文人雅集，林姑娘一首咏兰诗，一幅墨兰图，曾引得众人赞叹，被誉为‘格调清奇，有林下之风’。”
朱慈烺想起来了。他之前微服私访（当侠义公子）的时候，在茶楼酒肆没少听文人墨客吹捧这位林婉儿的才情，都说她是江南闺秀里难得的才女，不是那种只会绣花扑蝶的普通小姐。而且，他记得影卫的报告里提过，这个林家，在推行“摊丁入亩”新政时，是苏州士绅里少数几个积极配合的，态度鲜明地站在了朝廷这边。
有才学，家风正，家族还支持新政……这几点加起来，让朱慈烺对这位林婉儿产生了点兴趣。这可比那些只知道攀附权贵的勋贵小姐有意思多了。
“嗯，林家是识大体的。”朱慈烺点了点头，“就她吧。其他人选，你们礼部再斟酌，务必求精不求多，家世清白，品行端方为上。”
“臣遵旨。”礼部尚书心里有数了，看来陛下对这位才女是上了心的。
选秀的过程不必细说，无非是走流程。总之，没过多久，一道旨意下达苏州林家，征召林婉儿入宫。
林家自然是欢天喜地，觉得这是皇恩浩荡，也是女儿的好归宿。林婉儿本人，心情则要复杂得多。她对那位年轻的天子，既有对传奇英雄的仰慕（毕竟“侠义公子”的流言她也听过），也有对深宫高墙的天然畏惧。但在这个时代，女子能有什么选择？能被选入宫，尤其是以才名被选，已是万千少女求之不得的荣耀。她收拾心情，拜别父母，带着几分憧憬和几分忐忑，踏上了前往南京的宫车。
入宫的日子到了。林婉儿穿着合乎规制的礼服，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低眉顺眼地走进深深宫苑。和她一同在这一批入宫的，还有另外两位小姐，一位是京营某都督的女儿，性格似乎比较活泼外向；另一位是位翰林学士的千金，看着文静些。
她们先被带到皇后苏澜雪面前拜见。
苏澜雪端坐凤位，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位新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入宫门，便是皇家的人。需谨守宫规，和睦相处，尽心侍奉陛下，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为本分。若有行差踏错，宫法无情。”
三位新人连忙跪下称是，心里都绷紧了一根弦。这位皇后娘娘，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英气逼人，不好糊弄。
见完皇后，她们又被引着去拜见早先入宫的董小宛。董小宛性子温和，住在环境清雅的院子里，接待她们时笑容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几位妹妹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董小宛柔声道，“宫里规矩虽大，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明理之人，我们姐妹和睦最要紧。若有什么不习惯的，或是缺什么，尽管来找我说。”
那位都督的女儿显然更放得开些，笑着应承。林婉儿和那位翰林千金则仍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谢。
初步的安顿和见面结束后，林婉儿被分配到了一处靠近御花园的独立小院，环境颇为幽静，很适合她喜欢安静的性子。她知道，真正的宫廷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第一次“集体活动”很快就来了。 这天，朱慈烺难得有半日闲暇，心情也不错，便招呼后宫几位一起到御花园的凉亭用茶点，算是给新人接风，也让大家熟悉一下。
苏澜雪自然是坐在朱慈烺身边，气场强大。董小宛坐在下首，温柔地帮着布菜。新来的三位，则有些拘谨地坐在更远些的位置。
朱慈烺看着这几位风格各异的美人，心里其实也有点不知道该聊啥。跟苏澜雪可以聊军事政事，跟董小宛可以聊诗词音乐，跟沈烟可以聊技术发明……跟这几位新来的，总不能一上来就问“你爹最近干嘛呢”或者“你会生儿子吗”？
气氛一时有点冷场。那位都督的女儿试图活跃气氛，讲了些京营里的趣事，但显然不太对朱慈烺的胃口。翰林千金则过于腼腆，问一句答一句。
朱慈烺的目光落在了安静坐着的林婉儿身上，想起她的才名，便找了个话题：“林才人，朕听闻你诗画不错。近日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可能即兴赋诗一首？”
这其实是个小小的考验，也是给她一个展示的机会。
林婉儿闻言，起身微微一福，并不慌张。她抬眼看了看凉亭外傲霜盛放的秋菊，略一沉吟，便清声吟道：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诗句一出，凉亭里安静了一下。
董小宛首先赞叹：“好诗！‘蕊寒香冷蝶难来’，写尽了秋菊的孤高气节。最妙是后两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竟是这般磅礴大气的心胸，不让须眉！”她是懂诗的，一下就听出了其中的妙处。
苏澜雪虽不专精诗词，但也品味得出这诗中的气魄，点了点头：“确有几分意思。”
朱慈烺也有些惊讶。他本以为会听到一首伤春悲秋或者歌功颂德的应景诗，没想到这看似温婉的林婉儿，竟能写出如此豪迈的诗句！这“为青帝”的抱负，可不像是一个深闺女子轻易敢想的。这让他对林婉儿刮目相看。
“好一个‘报与桃花一处开’！”朱慈烺笑道，“林才人果然名不虚传，胸中有沟壑啊。赏！”
林婉儿脸颊微红，谢恩坐下。她知道，这第一关，她算是过了，而且在陛下和皇后、董才人心中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经过这次“御前赛诗”，林婉儿“才女”的名头在后宫算是立住了。连苏澜雪后来都跟朱慈烺说：“这位林妹妹，看着柔弱，内里却有些刚强气，不是那等只会吟风弄月的普通才女。”
朱慈烺深以为然。之后，他又让林婉儿当场画了一幅墨竹。林婉儿铺开宣纸，凝神运笔，寥寥数笔，一根根竹子便跃然纸上，瘦劲挺拔，疏朗有致，尽显竹之风骨。
朱慈烺这下是真服气了。这姑娘是真有才啊！不是吹出来的。他后宫里头，苏澜雪能打，沈烟能造，董小宛曲艺双绝，现在又来个诗画双绝的林婉儿，真是……人才济济？
林婉儿的到来，确实给宫廷带来了一股清新雅致的风气。她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是读书写字，就是画画弹琴。她不像那位都督之女喜欢凑热闹，也不像那位翰林千金过于沉闷。她偶尔会去董小宛那里探讨诗词音律，两人颇为投缘；有时也会将自己觉得好的书画作品呈给朱慈烺鉴赏，但从不刻意邀宠。
这种恬淡如菊的性子，反而让朱慈烺觉得很舒服。有时候处理朝政烦了，他会信步走到林婉儿的院子附近，听到里面传出清雅的琴声，或者看到她临窗作画的安静侧影，会觉得内心的焦躁被抚平不少。
一次，朱慈烺看到林婉儿画的一幅《江山雪霁图》，笔墨酣畅，气势恢宏，不禁感叹：“婉儿，你这画艺，若为男子，必是翰林待诏的水准。”
林婉儿微笑道：“陛下过奖了。臣妾不过是闺中自娱，怎敢与诸位大家相比。能得陛下一观，博陛下一笑，便是臣妾的造化了。”
她话说的谦逊，但眼神清澈，不卑不亢。朱慈烺知道，她是真的热爱这些，并非以此为晋身之阶。
就这样，林婉儿凭借着自己真正的才华和温婉不争的性情，很快在后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赢得了朱慈烺的尊重和几分喜爱。她的才情，如同细雨润物，悄然无声，却实实在在地丰富着宫廷的文化生活，也让朱慈烺在忙碌的政务之余，有了一个可以放松心情、欣赏艺术的去处。
而那位性格活泼的都督之女和那位文静的翰林千金，虽然也各有特色，但在才情光芒如此耀眼的林婉儿对比下，难免就显得有些黯淡了。后宫的生活，看似平静，实则无形中的比较和竞争，从未停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