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月影契约
克劳斯·迈克尔森即将降临的预兆，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将神秘瀑布镇拖入一种日益浓稠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氛围之中。
塞尔瓦托老宅，这座本就盘踞在风暴眼中心的古老建筑，更是被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所笼罩。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静电，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达蒙·塞尔瓦托斜倚在三楼走廊尽头一扇彩绘玻璃窗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玻璃上扭曲的图案。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体内那股全新的、混合了月光清辉的力量，如同感应到外界迫近的威胁般，不安地流动着，与锁骨下的月牙印记产生细微的共鸣。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陌生于力量的本质，熟悉于那久违的、被强大掠食者盯上的危机感。克劳斯……
那个名字本身就如同一个血腥的传说，足以让任何超自然生物闻风丧胆。
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或可以随时抽身的浪荡子，他被月光重塑，被打上了无法抹去的烙印，已然被拖入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最高级别的黑暗漩涡中心。
他的思绪混乱而焦灼。恐惧？当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和……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病态的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期待在瑟琳娜眼中看到更多？还是期待在这场毁灭性的舞会中，与那个掌控他新生的月光之源，跳得更近一步？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走廊深处传来。脚步声平稳、从容，带着一种独有的、冰冷的韵律。
达蒙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他缓缓转过身。
瑟琳娜·月光正向他走来。她依旧穿着那身式样古老的长袍，步伐无声，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绝对气场。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达蒙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能瞬间看穿他所有混乱的思绪和伪装。
她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廊昏暗的光线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位从阴影国度走出的审判者或……缔约者。
达蒙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几分轻佻的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
“怎么，月光女士？终于决定把我这个‘麻烦的碎片’回炉重造了？还是说，克劳斯的消息让你觉得需要提前清理一下门户？”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调侃，尾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瑟琳娜没有理会他的玩笑，也没有因“克劳斯”的名字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她的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在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状态。
“尼克劳斯·迈克尔森的逼近，已成定局。”她开口，声音清冷如常，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清晰而肯定，“他的目标复杂，力量层级远超阿拉里克·索尔坦。混乱与毁灭，是其降临的常态。”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微微扫过达蒙锁骨下的印记：“你的存在，因我的介入而改变，已无法置身事外。你的‘不可预测性’与重塑后的本质，既可能成为变数，也可能引来他额外的关注……与贪婪。”
达蒙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他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含义：他既是潜在的麻烦，也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的“猎物”。
“所以？”达蒙挑眉，蓝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是下逐客令的前奏？还是终于打算给我这个‘所有物’脖子上套条更结实的链子，免得被恶犬叼走？”
瑟琳娜微微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链子，无法应对风暴。”她的声音依旧平稳，“需要的是……契约。”
契约？达蒙的心猛地一跳。
“面对尼克劳斯，单独行动，生存概率低于千分之三点七。”她继续用那种近乎冷酷的、分析数据的语气说道，
“即便是贝拉，专注防御的前提下，最多能拖延他四点三秒。我的力量虽能抗衡，但其混乱本质与针对性的古老诅咒，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能量逸散与结构损伤。需要……一个缓冲，一个诱饵，一个能在他注意力被吸引时，创造零点五秒以上破绽的变量。”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达蒙脸上，仿佛在给他做最后的评估：“你的新本质，对吸血鬼与狼人混合诅咒有独特的抗性偏移。你的行为模式，符合‘高吸引力高风险变量’特征。由你承担诱饵与干扰角色，理论上，能将我的反击成功率提升百分之十一点六。”
她的话语冰冷、精确、毫无感情，像在宣读一份军事行动计划或者实验报告。将他的价值、他的作用、甚至他可能面临的死亡风险，都量化成了冰冷的百分比和秒数。
达蒙听着，最初是错愕，随即一种混合着屈辱、荒谬和一丝扭曲兴奋的情绪涌上心头。
诱饵？变量？提升成功率？他就这样被放在天平上衡量完了？!
但紧接着，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悸动，压过了所有负面情绪。
她不是在驱逐他，也不是在单纯地命令他。她是在……提议结盟。以一种绝对理性、绝对冷酷的方式，将他纳入了她的作战计划之中！她认可了他的“用途”，哪怕这用途是作为炮灰和诱饵！
这意味着，她认为他有资格与她并肩（哪怕是作为最前线的消耗品）面对克劳斯！这种“认可”，来自瑟琳娜·月光，其分量远超任何甜言蜜语或空洞的承诺！
瑟琳娜似乎没有察觉他内心的惊涛骇浪，继续用那平板的语调列出条款：“作为契约方，我将提供：一、在你执行干扰任务期间，提供最低限度的月光屏障，降低被瞬间秒杀的概率。二、在你遭受非致命重创时，提供一次基础形态重塑（能量消耗计入总成本）。三、若计划成功，克劳斯威胁解除，你可获得有限度的……‘存在保障’。”
条款苛刻、冷漠，充满了上位者的施舍感。
但达蒙却从中听到了别的。
提供屏障（她会在意他的生死？）、重塑形态（她愿意再次为他耗费力量？）、存在保障（她承诺了事后他的生存权？）……
这些冰冷的条款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方式的……“在意”？
这个念头如同毒药般迅速蔓延，让他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
他猛地向前一步，拉近了与瑟琳娜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中自己扭曲的倒影。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变得极其灿烂，却也极其危险，蓝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很公平的条款，亲爱的月光女士。”他的声音压低，带着沙哑的磁性，“非常……符合您的风格。理性，高效，且……充满吸引力。”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不过，既然是‘契约’，既然是‘盟约’，我觉得……还应该加上一点小小的，嗯……特殊条款。”
瑟琳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询问，仿佛在等待他开出自己的价码。
达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缓缓说道：“条款四：在扮演‘诱饵’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期间，我有权在必要时，无限接近盟约另一方，以确保‘月光屏障’的有效性。”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唇，她的颈项。
“条款五：若计划成功，‘存在保障’的具体内容，需包括……盟约另一方每月至少一次，亲自指导‘变量’如何更好地适应其‘新本质’。”他的声音带上一丝暧昧的嘶哑，“我猜，实践教学总比理论摸索……更有效率，不是吗？”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笑容变得有些狰狞，也有些悲哀，“条款六：如果……万一我这颗‘棋子’不幸真的被打碎了，我希望我的‘重塑’记忆里，能多保留一点……关于‘为什么值得打捞’的……温度。而不是冷冰冰的百分比。”
他说完了。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达蒙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在赌。用最达蒙·塞尔瓦托的方式，将一场冰冷的生存契约，扭曲成了一场充满危险暗示和情感勒索的……调情。
他在试探她的底线，更在试探那冰冷面具之下，是否真的存在一丝他渴望感知的……不同。
瑟琳娜依旧沉默地看着他，黑眸深邃如古井。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长。
就在达蒙以为她会直接转身离开，或者用月光把他钉在墙上的时候——
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她用那亘古不变的平静语调，淡淡地开口：
“条款四，允许。但‘无限接近’的定义权，归我。”
“条款五，可商议。指导频率与方式，依实际情况而定。”
“条款六，”她顿了顿，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驳回。记忆重塑涉及本源层面，不容情感变量污染。”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达蒙更近，周身冰冷的月光气息几乎将他笼罩。
“你的‘特殊条款’，”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幼稚，低效，且充满不必要的风险。”
达蒙的心沉了下去。
但下一秒，她的话锋却微微一转：“但……其背后的动机模式，符合你‘高吸引力变量’的行为特征。予以……有条件保留。”
有条件保留？！
达蒙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瑟琳娜不再看他，转身，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
“契约成立。”
她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人已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达蒙独自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仿佛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
她……答应了？虽然打了折扣，虽然充满了附加条件，但她……默认了！她接受了他那荒谬的、充满暗示的“特殊条款”！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狂喜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像个疯子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欢愉和彻底的沦陷。
冰冷的契约之上，终究被他强行烙印上了一丝……属于达蒙·塞尔瓦托的、滚烫而危险的印记。
月影之下，血色盟约，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正式缔结。
第四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