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地深处苏醒的阴冷气息并非无形，而是裹着腐土与陈年棺木的腥甜，像变质的蜂蜜黏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喉咙里的涩意。血月的红光透过云层，将远处隆起的大墓映得如同蛰伏的巨兽，墓顶的青石板 “咔嚓” 开裂，碎块掉进坟间的野草里，惊得几只灰黑色的蚂蚱蹦跳着躲进土缝。祭坛周围的残碑早已风化，碑上模糊的 “李”“王” 姓氏被红光染得泛紫，断柱顶端的石屑簌簌落下，砸在楚曦脚边的荒草上，发出极轻的 “沙沙” 声。
周文焕伏在坟土中，爪子深深抠进松软的泥土，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珠 —— 那是他兽化时指甲刺破掌心留下的。他对着大墓方向发出的低吼带着明显的颤音，喉咙里的粘液 “嗬嗬” 作响，青灰的皮肤下，黑色血管像受惊的蛇般快速蠕动，连脊骨凸起的弧度都刻意压低，活脱脱一副臣服的姿态。楚曦攥着赤霄残刃的手沁出冷汗，剑柄上褪色的黑布磨得掌心发疼，断剑锈迹下隐隐透出的暗红光泽，竟与血月的光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在她指尖传来微弱的震颤。
脑海中涌入的画面愈发清晰：远古战场上，无名将领的玄色战甲染满鲜血，完整的赤霄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剑刃劈开兽首鸟身巨影的瞬间，金色的血液溅在焦土上，竟开出黑色的花。巨影的咆哮震得天地摇晃，将领的剑最终在巨影的利爪下断裂，残刃插入地面时，激起的尘土凝成符文，将巨影的半截身躯封印进地下 —— 那些符文的纹路，竟与祭坛石面上的巫觋文一模一样！
“吼 ——！” 低沉的咆哮从大墓方向炸开，一道水桶粗的黑影如同活物般窜出，表面覆盖着粘稠的黑液，落地时 “滋滋” 作响，将野草腐蚀成灰黑色的粉末。黑影扑向祭坛的瞬间，楚曦手中的断剑突然发烫，暗红光芒暴涨，形成半透明的光罩 —— 光罩边缘流转着细小的金色符文，像萤火虫般围绕着光壁旋转。黑影撞上来时，发出的不是肉体碰撞的闷响，而是类似丝绸撕裂混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黑液溅在光罩上，瞬间化作一缕灰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味。
【检测到宿主接触远古守护意志传承物‘赤霄残刃’（封印状态）。被动护主功能激发！检测到高浓度幽冥侵蚀气息，威胁等级：高！建议立刻撤离！】系统的淡蓝色屏幕在楚曦脑海中剧烈闪烁，文字边缘的红芒如同跳动的火焰，连 “撤离” 二字都泛着刺眼的光。她能清晰感受到光罩的震颤，断剑传来的暖意正快速消退，显然这临时的防护撑不了太久。
“走！” 楚曦拉着青鸾的手腕 —— 她的手冰凉得像块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短剑都快握不住。光罩的红光在她们身后拖出半丈长的残影，周文焕嘶吼着跟上来，爪子踩在坟土上的 “哒哒” 声格外急促，显然他认定这光罩是唯一的庇护。大墓方向的咆哮愈发狂暴，更多细小的黑影从土缝中钻出，像潮水般追来，所过之处，荒草瞬间枯萎，坟土被染成暗黑色，连血月的红光都被这些黑影吞噬了几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三人终于瘫倒在荒村外的断墙下。这村子早已废弃，低矮的土坯房大半塌了屋顶，露出里面霉变的麦秆，墙皮剥落处能看到当年糊墙的旧报纸，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只余下 “漕运”“粮价” 等零星字眼。村口的枯井爬满青苔，井沿放着半块朽坏的木桶板，边缘还缠着几根断裂的麻绳，风一吹就 “哗啦” 作响。
楚曦靠在断墙上，赤霄残刃的红光已完全收敛，重新变回锈迹斑斑的模样，却在她掌心留下持续的暖意。她指尖拂过剑柄的黑布，能摸到布料下剑格的刻痕 —— 那是三道平行的凹槽，是远古工匠特意留下的印记。断剑中传来的传承愈发清晰：一套名为 “赤霄九式” 的剑法碎片，每一招都带着劈山裂石的气势；还有 “水息术” 的法门，运转时能让气息与水流融为一体，闭气时间是常人的三倍。
周文焕蜷缩在离她们三丈远的草堆里，兽化特征明显消退：爪子慢慢缩回指尖，露出苍白的指节，青灰的皮肤恢复成正常肤色，却留下几处不规则的黑纹，像没洗干净的墨渍。他时而用头蹭着草堆，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时而盯着楚曦手中的断剑，嘴里含糊地念叨：“黑风…… 主人…… 贡品…… 九窍心……”，每说 “九窍心” 三个字，他的身体就会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青鸾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草药 —— 那是楚曦之前准备的黄芩与艾草，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她用断墙缝隙里的干柴点燃小火堆，火光照亮了她袖口的黑黄印子 —— 那是昨夜被老鼠粘液腐蚀的痕迹，布料已变得酥脆，轻轻一碰就会掉渣。“小姐，你的擦伤得处理下。” 她用牙齿咬开草药包，将捣碎的黄芩敷在楚曦膝盖的伤口上，草药的清凉透过皮肤传来，缓解了些许疲惫。
楚曦看着火堆跳跃的火苗，理清了思绪：黑风商会的 “幽冥” 绝非普通邪祟，而是需要 “贡品” 与 “通道” 才能降临的远古存在；赵三爷的灵魂气息出现在通道附近，说明他很可能被当作开启通道的关键祭品；赤霄残刃既是封印物，也是对抗幽冥的武器，而周文焕，不过是商会用邪术制造的、随时可以丢弃的爪牙。“必须尽快见到沈逸哥哥，” 她摸了摸怀中的兽首木牌，黑曜石眼睛冰凉依旧，“仅凭我们，对付不了那个级别的存在。”
青鸾准备联络暗桩时，从布包底层翻出个巴掌大的铜哨 —— 哨口刻着极小的 “影” 字，是太子暗卫的专属标记。她走到荒村深处的歪脖子槐树下，吹了两短一长的哨音，声音刚落，就听到墙角传来三轻两重的石子敲击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少年从树后钻出来，他的裤脚沾着泥，腰间别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麦饼，还带着温度：“青鸾姐，沈将军让我带话，说已调了三名影卫过来，还从国子监借了《幽冥异闻录》和《漕运秘史》，正在查‘黑水潭’的记载。”
少年递来的密信写在桑皮纸上，边缘泛黄，沈逸的字迹刚劲有力，末尾盖着他的私印 —— 朱砂还带着点潮意，显然是刚写好不久。信中提到：“黑水潭自古有‘水下迷城’的传说，据传是南北朝时期的漕运粮仓，后因地震沉入水中，潭底水流复杂，暗礁遍布，且有‘黑水瘴’，普通人吸入即昏迷。” 还特意标注：“周文焕若提及‘总坛’，需留意‘运河尽头’‘水下’等关键词，漕帮旧档记载，黑水潭曾有秘密水道连接漕运主渠。”
楚曦拿着密信回到草堆旁时，周文焕正盯着兽首木牌发呆。她故意将木牌在他眼前晃了晃，木牌上的黑曜石眼睛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周文焕的眼睛瞬间亮了，绿光重新在眼底凝聚，他猛地扑过来，爪子差点抓到楚曦的手腕，嘴里嘶吼着：“令牌…… 我的…… 去见主人…… 献祭……”
“你的主人在哪里？赵三被关在哪里？” 楚曦后退半步，将木牌举高，目光死死盯着他。周文焕被 “赵三” 二字刺激，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指甲抠进头皮，留下血痕：“赵三…… 祭品…… 通道…… 总坛…… 运河尽头…… 黑水之下……” 他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无论楚曦怎么追问，都再也说不出更具体的信息，只是偶尔在 “黑水之下” 后，含糊地加一句 “船…… 接引……”。
青鸾将少年留下的麦饼分给楚曦，饼皮酥脆，咬下去能尝到淡淡的麦香。“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过周文焕，带着明显的警惕，“他这样疯疯癫癫，留着是个隐患，扔了又怕他被黑风商会的人找到。” 楚曦咬着麦饼，目光落在远处的运河方向 —— 晨雾还没散尽，隐约能看到水面泛着的微光：“先带着他，或许到了黑水潭，他能想起更多。而且，沈逸哥哥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需要先跟影卫汇合，准备潜入水下的东西。”
沿着荒村后的小路走了半个时辰，黑水潭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潭水呈现出诡异的墨黑色，即使在晨光下也看不到底，偶尔有鱼鳍在水面划过，留下细小的波纹，很快又恢复平静。岸边的礁石上挂着几幅破旧的船帆，布料早已朽坏，用手一碰就碎成灰黑色的纤维，风一吹，碎片飘落在水面上，瞬间被黑水吞没，连涟漪都没激起。
楚曦蹲在礁石旁，指尖沾了点潭水 —— 冰凉的触感像握着冰块，水色发黑，却没有任何杂质，放在鼻尖闻时，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混着水草的腐腥。她想起赤霄残刃传承中的 “水息术”，尝试着按照法门运转气息，丹田处立刻传来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流到口鼻，再呼吸时，竟真的感觉不到水面的腥气，仿佛口鼻被一层无形的薄膜护住。
“沈将军的密信里说，黑水潭底有旧粮仓的遗迹，说不定黑风商会就是利用那些废弃的仓房做了总坛。” 青鸾指着潭水中央，那里的水面比周围更黑，隐约能看到水下有模糊的阴影，“而且，漕帮的旧档提到，潭底有一条‘暗龙渠’，是当年为了运送粮草挖的秘密水道，直通漕运主渠，黑风商会的船很可能从那里进出。”
周文焕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他指着潭水下游的方向，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低吼，眼底的绿光再次闪烁。楚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晨雾中，一艘通体漆黑的狭长船只正无声无息地驶来 —— 船身是乌木打造的，没有船桨，却能在水面上平稳滑行，船头站着个披着粗麻布斗篷的人影，斗篷边缘滴着黑色的水珠，落在水面上时，竟没有溅起任何水花。
更诡异的是，这艘船没有挂任何灯笼，也没有船帆，却能在雾气中精准地朝着黑水潭中央驶去。楚曦眯眼细看，发现船身侧面刻着极淡的兽首图案，与木牌上的纹样一模一样；船头的斗篷人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的船桨，桨叶上也有相同的图案，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黑色的雕像，只有斗篷的衣角在风中微微晃动。
“是接引的船……” 周文焕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去总坛的…… 只有这艘船…… 能找到入口……”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艘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挪，爪子又开始慢慢变长，显然是受到了船的吸引。
楚曦的心跳瞬间加快：跟踪这艘船，或许能直接找到总坛，救出赵三；但她们没有任何潜水装备，也不知道船上有多少守卫，贸然跟踪很可能自投罗网。她摸了摸怀中的赤霄残刃，断剑传来微弱的震颤，像是在提醒她机会难得；又看了看青鸾 —— 她的短剑还别在腰间，袖口的伤口虽然处理过，却依旧能看到黑黄的印子，显然还没完全恢复。
“小姐，怎么办？” 青鸾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船快到潭中央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楚曦深吸一口气，运转起 “水息术”，丹田的暖流再次护住口鼻：“跟上去！但我们不能坐船，从水下潜过去 —— 赤霄残刃的水息术能让我们在水下待更久，而且潭底的暗礁多，正好可以掩护我们。”
她将兽首木牌塞进贴身的锦囊，又从药箱里翻出避毒香囊 —— 囊身绣着驱邪纹，里面装着艾草、雄黄和沉水木碎片，能暂时抵御幽冥气息的侵蚀。“青鸾，你看好周文焕，别让他乱跑；我先潜下去，看看船的去向，你们在岸边等我信号。” 楚曦说着，将赤霄残刃别在腰间，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黑水潭 —— 冰凉的潭水包裹住身体时，她按照水息术的法门调整呼吸，竟真的没有呛水，反而像鱼一样灵活地朝着那艘黑色船只游去。
水面上，黑色船只渐渐靠近潭中央，船头的斗篷人突然回头，兜帽下的幽绿光芒一闪而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楚曦连忙躲到一块巨大的暗礁后，透过水纹看着船身 —— 船底有个隐蔽的入口，正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显然那就是通往水下总坛的入口。她刚要浮出水面发信号，就听到船上传来低沉的钟声，“咚 —— 咚 ——”，声音透过水面传到耳中，带着诡异的节奏，竟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着加快，丹田的暖流也开始不稳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