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珩笑了笑，没有再争辩。
他低头扒拉了两口饭，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苏婉仪说。
“凶器一直没找到。”
“从伤口来看，创口很深，边缘不平整，应该是重型刃器。”
“我推测，是菜刀。”
苏婉仪点点头：“嗯，法医的初步报告也是这么说的。”
“如果是朱曜作案，他大概率不会用家里的菜刀。”
吴珩放下了筷子，“太容易被发现。他可能会去买一把新的。”
“买一把新的，用完再丢掉，这样就死无对证了。”
苏婉仪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可是……”她很快又想到了一个疑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算拿着刀。
怎么能悄无声息地制服一个成年人？
赵梅虽然年纪大了，但听邻居说，她身体还挺硬朗，平时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的。”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这说明，赵梅在被攻击时，是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
吴珩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没错。”
“所以，他在动手之前，应该先用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苏婉仪好奇地问。
“能让人失去反抗能力，又不容易被立刻察觉的东西。”
吴珩的目光变得幽深。
“比如，乙醚？”
“或者……安眠药。”
乙醚需要特殊的购买渠道，一个高中生很难弄到。
但安眠药，相对就容易一些。
或许是朱沁然的，或许是赵梅自己的。
只需要碾碎了，混进饭菜或者水里……
苏婉仪听得脊背一阵发凉。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心思该是何等的缜密和……可怕。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吴珩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技术中队的林疏影。
吴珩按下了接听键，顺手点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林疏-影清脆又干练的声音。
“吴珩，尸检的进一步报告出来了，有几个关键发现，我得立刻告诉你。”
吴珩示意苏婉仪安静。
“你说。”
“第一，死者颈部的刀伤，是第一处伤口，也是致命伤。
其他的七处刀伤，都是在死者死亡后造成的。”
这个发现，印证了吴珩关于“泄愤”的推测。
苏婉仪的眼睛亮了一下。
林疏影的声音继续传来。
“第二，根据伤口形态分析，凶器基本可以锁定为单刃的重型刀具。
刃长在二十厘米左右，非常符合我们日常家用的菜刀。”
又说中了！
苏婉仪下意识地看向吴珩，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惊奇。
电话那头，林疏影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我们在死者的口腔和胃容物里，检测出了‘唑吡坦’的成分。”
“唑吡坦？”吴珩重复了一遍这个药名。
“对。”林疏影解释道，“是一种常见的处方安眠药，药效很快。
从残留浓度推断，死者在遇害前不久，服用了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深度昏睡的剂量。”
“嗡”的一下。
苏婉仪的脑子彻底空白了。
菜刀。
安眠药。
先用药物让其昏睡，再用新买的菜刀行凶，最后抛弃凶器。
这……
这不就是吴珩刚刚在饭桌上，一字不差的推论吗？
他甚至连作案的细节都猜得丝毫不差！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这哪里是推理？
这简直就像是开了天眼，亲眼目睹了案发经过一般！
电话已经挂断。
小菜馆里，只剩下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
苏婉仪呆呆地看着对面那个神情自若的男人，过了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吴哥，你……你是神仙吗？”
吴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逗笑了。
他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口米饭咽下，放下了筷子。
“我不是神仙，只是个会算数的警察。”
“算数？”
苏婉仪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吴珩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态轻松。
“我们来算一笔时间账。”
他伸出一根手指。
“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今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们从朱曜同学那里得到的消息，朱曜是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到的他家。”
苏婉仪的脑子慢慢开始转动起来。
“从案发地花园小区，到他同学家所在的北望水云居。
就算他十点整动的手，那也只有一个半小时的空余时间。”
吴珩看着她，点了点头。
“一个半小时，他要处理凶器，处理自己身上的血迹，还要赶路。
你觉得，他会选择什么交通方式？”
苏婉仪下意识地回答：“坐公交？”
吴珩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我查过，从花园小区到北望水云居，公交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不堵车的话。”
“那时间也够啊。”
“公交车上有监控。”吴珩一句话就堵死了这条路。
“他刚杀了人，身上可能还有没处理干净的痕迹，他敢冒这个险吗？”
苏婉仪恍然。
确实，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凶手，绝不会把自己暴露在监控之下。
“那……走路？”
“走路就更不可能了。”吴珩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地图软件。
“两地相距六公里多，正常步行速度，至少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他还要处理凶器，时间太紧张了，不符合他从容不迫的性格。”
苏婉仪凑过去看了一眼地图，上面的路线规划清晰明了。
公交，太冒险。
步行，太慢。
那还剩下什么？
一个念头在苏婉仪脑中闪过。
“电动车？”
“没错。”吴珩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而且是最方便的，共享电动单车。”
共享单车，随用随走，速度快，路线灵活。
最重要的是，没有监控会对着骑车的人脸上一顿猛拍。
这简直是为朱曜量身定做的潜逃工具！
吴珩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App很快就根据两个地点，规划出了一条骑行路线。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作案后抛弃凶器，最可能的选择就是扔进沿途的垃圾桶里。”
吴珩的目光锁定在那条蓝色的路线上。
仿佛已经看到了朱曜骑着车，将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扔进某个绿色铁皮箱的画面。
“凶器是菜刀，上面必然沾着血迹。他不可能带着这东西去同学家。”
苏婉仪看着吴珩笃定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吴哥，你这……跟开了雷达探测似的，直接就锁定路线了？”
“这不是雷达，是逻辑。”吴珩收起手机，站起身。“走吧，买单，我们去碰碰运气。”
“去哪儿？”
“去朱曜的必经之路上，当一回光荣的环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