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组,汉军旗秀女……沈眉庄、甄嬛、孙妙青入殿。”
引路太监高亢的声音在殿前回荡。
甄嬛整了整衣襟,随着其他六位秀女缓步进殿。
唱名太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透着皇家威仪。
被唱到名的秀女,则应声出列,行礼如仪,姿态端庄得恰到好处。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
唱名已毕,殿内却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甄嬛仍垂首立在原地,仿佛未曾听见。
站在她身侧的沈眉庄微微侧目,见她神色恍惚,心中不由一紧。
那唱名太监显然也没料到这般情形,愣了愣,忙提高了声量又喊一遍:“汉军旗甄远道之女甄嬛……”
这一声格外响亮,连殿梁上栖息的燕子都被惊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沈眉庄再顾不得规矩,悄悄用手肘轻碰甄嬛,低声急唤:“嬛儿。”
甄嬛这才似恍然惊醒,忙越众而出,跪拜下去。
她刻意让声音带着几分惶怯:“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奴婢初次得见天颜,心中惶恐,一时失神,以致应答来迟,御前失仪,求皇上、皇后娘娘宽宥。”
她俯身叩首,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后颈,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是一个被天威震慑的寻常秀女。
端坐在九龙宝座上的胤禛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他今日心情本就不佳,前朝准噶尔部又生事端,若不是为了给弘晖选侧福晋,他未必会亲自出席殿选。
坐在他身侧的宜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脸上的温婉笑意淡了几分,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
她看着跪伏在地的甄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殿中格外分明。
“甄秀女,你入宫学规矩,整整三月。
这应答唱名的规矩,是第一日就教的,最是简单不过。
你竟是没学会,还是根本没把规矩放在心上?”
她略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垂首侍立的教习嬷嬷。
“难怪几位教习嬷嬷都回话说,你时常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似聪慧,实则屡教不改。
甄家,就是这般的好家教?”
这话说得极重,殿内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几个站在后排的秀女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生怕被牵连。
宜修当真是气坏了。
三个月啊,整整三个月。
宫规都抄了百八十遍了,就算是头猪,天天耳提面命,也该记住了。
看看人家夏冬春,平日里莽撞张扬,今日殿选不也规规矩矩,行礼问安一丝不错?
偏就这个甄嬛,一天到晚想着搞特殊,标新立异,在这体和殿上,众目睽睽之下,也敢耍这种小心思。
宜修之所以动怒,并非因为甄嬛故意凸显自己勾引皇上。
而是因为她特意安排这批秀女苦学三个月的规矩,到头来却学得如此不堪。
这岂不是显得她这个皇后管教无方?这简直,就是当众扇她这个皇后一记耳光。
胤禛原本并未在意这点儿小插曲,他见惯了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这等小把戏还不值得他费心。
只是对向来好脾气的宜修当众破防发怒有些稀奇。
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见皇后发怒过,整天跟戴着假面具似的,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
如今看她如此破大防,胤禛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挺高兴。
正乐呵的时候,甄嬛依礼微微抬头,当他看清甄嬛那张脸时,神色骤变。
这张脸,竟与故去的柔则有七分相像。
不只是眉眼间的轮廓相似,连那低眉顺眼中暗藏的倔强,都与记忆中那个人如出一辙。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份矫揉造作的气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胤禛心头一震,握在扶手上的指节微微发白。
待听到甄嬛自报名字,说她的嬛是嬛嬛一袅楚宫腰之嬛时,胤禛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柔则的小字,正是菀菀。
容貌相似,连名字读音也相似,说是巧合,他半点不信。
宜修将胤禛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她端起茶盏,借着抿茶的间隙掩去唇边的冷笑。
心中几乎笑出声来:“来了,皇上,你的宛宛类卿来了。
怎么不笑了?是生性不爱笑吗?看着这张与柔则相似的脸,配上与柔则如出一辙的矫情,心里堵不堵?
胤禛脸色铁青,胸中一股浊气翻涌。
这张酷似柔则的脸,配上这般刻意拿捏的做派。
没让他觉得有半分怀念,只让他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他忍不住怀疑,是否有人知晓旧事,特意寻了这么个人送到他眼前
他冷冷瞥了一眼身旁眼中满是幸灾乐祸之意的宜修,心中更是烦躁,若真有人敢拿柔则做文章,其心可诛。
胤禛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留牌子,赐香囊。”
甄嬛见帝后迟迟不语,心中正自忐忑。
她原本盘算着借此引起皇上注意,却没想到会惹得皇后当众斥责。
正惶恐间,听得留牌子三个字,才暗松一口气,忙谢恩:“奴婢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接着是沈眉庄上前,她举止得体,行礼如仪,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声音温稳沉静。
回答皇上问话时,也是条理清晰,言辞恭谨。既不张扬,也不怯懦。
胤禛转向宜修,语气缓和了些:“沈自山的女儿规矩学得不错,倒是个沉稳懂事的。皇后以为如何?”
沈自山父子皆为能臣,他有意让沈眉庄入太子府,为弘晖添一助力。
宜修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声音轻柔:“皇上看中的,自然是好的。”
语气温和,却吝啬多赞一词。
她知道胤禛是觉得沈自山父子还算得用,打算让沈眉庄进弘晖的太子府。
但这种看见甄嬛,比她亲爹亲妈都亲的蠢货,方才在大殿之上就敢冒大不韪暗中提醒甄嬛。
还有剧里她干得那一桩桩一件件蠢事,这种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蠢货。
进了太子府只会给弘晖添乱,还是祸害四大爷这个老登去吧。
胤禛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宜修这是没看上沈眉庄,不愿让她弘晖后院。
他也不强求,横竖这届秀女中,出色的不少,既然皇后不乐意,他纳入后宫也无不可。
便道:“既然如此,也留牌子吧,赐香囊。”
沈眉庄叩首谢恩,举止依旧从容,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皇后的意思很明显,没看上她。她大概是要进皇上的后宫了。
起身时,目光不经意间与甄嬛交汇,带着几分忧色。
殿选结束,已是晌午时分。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汉白玉台阶上,晃得人眼花。
甄嬛与沈眉庄一同走出体和殿,手中皆握着那只象征入选的绣工精致的香囊。
甄嬛面色平静,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轻松。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皇上脸色也不太好,但终究是留下来了,不是吗?
她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绣纹,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今后的路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