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漩涡的消散，如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静音键，厂房内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只有那台老旧的服务器机柜，屏幕上的白色文字在黑色背景上固执地显示着 【请求驳回】 ，仿佛一个不知所措的守旧派面对前所未有的社交难题。
小王、张伟、苏茜，以及门口匍匐的“先知”与其信徒，全都处于一种大脑过载后的空白状态。他们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毁灭世界的攻击，因为半块苏打饼干分享请求被“驳回”而……停止了？
这比任何神迹或魔法都更让他们感到认知层面的冲击。
而林凡，作为这场荒诞剧的唯一导演兼主演，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仿佛只是在查看一封被系统自动过滤的垃圾邮件。
他没有因为攻击停止而欣喜，也没有因为请求被驳回而气馁。他只是平静地将剩下那半块饼干收回盒子，妥善放好，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古老的终端屏幕。
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终端前。物理键盘上落满了灰尘，但键帽上的字母还依稀可辨。
他伸出手，用袖子轻轻拂去键盘上的灰尘，动作仔细，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古董。
然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键盘上。
“哒…哒…哒…”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尝试输入什么复杂的代码或指令，只是在命令行界面下，敲下了一个最基础、最古老的系统命令：
systeminfo
回车。
屏幕闪烁了一下，黑色的背景上，开始缓慢地、一行行地滚出白色的文字。并非乱码，而是标准的系统信息：
【主机名：】 [ 乱码字符 ]
【oS 名称：】 [ 乱码字符 ]
【版本：】 [ 乱码字符 ]
【制造商：】 [ 乱码字符 ]
【…】
【最后启动时间：】 [ 无法计算的远古时间戳 ]
【系统正常运行时间：】 [ 溢出错误 ]
【物理内存总量：】 [ 数值巨大但单位未知 ]
【可用物理内存：】 [ 1.3% ]
【虚拟内存最大值：】 [ 未知 ]
【虚拟内存可用：】 [ 0.01% ]
【页面文件空间：】 [ 已用 100% ]
【注释：】 系统资源严重不足，大量进程处于未知状态，核心服务响应迟缓，建议立即进行维护与资源释放。
林凡看着这些信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内存快满了，页面文件也满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身后的队友解释，“运行了太久，没清理过垃圾，也没重启过。卡顿和报错是正常的。”
小王好不容易从饼干冲击中回过神，听到林凡的话，结结巴巴地问：“所……所以这个世界要完蛋了，是因为……电脑卡死了？！”
“可以这么理解。”林凡肯定了这种说法，手指再次在键盘上敲击。
tasklist
回车。
屏幕上开始瀑布般刷出无数行进程列表，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而且绝大多数进程名都是无法理解的乱码和符号，只有极少数能勉强辨认出类似 [Reality_Anchor.exe]、[causality_Enforcement.sys]、[Low_whisper_Generator.exe] 这样的字样，但其状态大多标注着 [Not Responding]（未响应）或 [Unknown]（未知）。
“看到了吗？”林凡指着屏幕，“大部分核心进程都卡住了，或者处于未知状态。这就是为什么物理规则会乱，为什么会有低语和怪物。”
苏茜强忍着世界观崩塌的眩晕感，凑近屏幕，看着那些滚动的、象征着世界底层规则的进程名，喃喃道：“所以……我们一直生活在……一个庞大而古老的……操作系统里？而现在，这个系统因为未知原因，濒临崩溃？”
“大概率是。”林凡回答，同时尝试输入另一个命令：
shutdown \/?
他试图查看关机和重启的帮助选项。
然而，屏幕弹出了提示：
【错误：权限不足。该操作需要最高管理员权限或物理控制台访问。】
果然，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屏幕再次发生了变化。所有的命令行界面和进程列表瞬间消失，重新变成了纯净的黑色。然后，一行新的、不同于系统默认字体的、带着些许柔和弧度的文字缓缓浮现，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尝试沟通的意味？
【…识别到来自用户端‘林凡’的底层信息查询操作。】
【…根据核心协议‘观察者交互准则’，现开放有限度的文本沟通渠道。】
【…您…有何诉求？】
这语气，不再像之前工号9527那样刻板，也不像系统提示那样冰冷，更像是一个……疲惫而困惑的古老存在，终于决定和这个不断用奇怪方式“敲门”的用户谈一谈。
小王等人屏住了呼吸，感觉终于接触到了“真相”的核心。
林凡看着屏幕，没有立刻回答“拯救世界”之类的宏大诉求。他想了想，然后在键盘上敲下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外面的混乱（规则崩塌，怪物，天空裂缝），是系统bUG导致的吗？
屏幕沉默了几秒，文字刷新：
【…可以这么定义。系统资源枯竭，核心进程大面积僵死或逻辑冲突，导致底层规则引擎输出异常，现实结构稳定性持续下降。表现为您所观察到的各种现象。】
林凡点了点头，继续打字，问题直指核心：
修复这个bUG，需要什么？最高权限？
【…理论上，是的。需要‘最高管理员权限’执行系统性重启（Shutdown \/Restart），或进行深度维护，释放资源，修复冲突进程。但…】
【…‘最高管理员’身份已丢失。登录凭证不可用。备用恢复方案…因年代久远及多次系统迭代，已失效。】
果然，陷入了死循环。需要权限来修复，但权限丢失了。
张伟看到这里，忍不住喊道：“那怎么办？不是彻底没希望了？！”
林凡没有理会他，而是思考了片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系统）本身，现在拥有什么权限？能否自主发起某些修复流程？比如，结束特定的卡死进程？
【…系统核心（当前对话接口）目前仅保留‘观察’、‘记录’、‘有限交互’及执行预设基础维护脚本的权限。无法主动结束高级别核心进程，无法进行资源重新分配，无法发起重启流程。】
【…系统自身，也处于被‘困住’的状态。】
一个被困住的系统。一个需要权限才能修复，但权限早已丢失的绝境。
厂房内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沉了下去。
就连“先知”也停止了祈祷，茫然地看着屏幕，他的“真神”似乎也遇到了难题。
然而，林凡的脸上，却看不到绝望。他反而像是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回想起之前“分享饼干”时，系统那“非标准交互请求”的分析和“基于能量守恒与最小作用量原则”的驳回。这个系统，并非完全僵化，它会在其底层逻辑允许的范围内，尝试理解和响应“交互”。
权限无法获取，系统自身也被困。
那么，解决问题的钥匙，或许不在“权限”本身，而在于另一种形式的“交互”。
林凡的手指，再次放到了键盘上。他没有询问如何获取权限，也没有要求系统做它做不到的事。
他换了一个思路，打出了一行新的问题，一个看似与当前危机毫无关系的问题：
你的‘用户协议’和‘服务条款’，现在还有效吗？
屏幕上，代表系统的那串省略号，再次出现了，并且持续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