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颖一天都没回来,第二天一早杜铭想给乔颖打个电话,没想到办公室的电话却先响了。
杜铭接起来,是陈应洁的电话。
“杜铭……跟你说个事,你心里先有个数。乔县长……乔县长她昨天不是突然回省城了吗?不是急事,是……是丧事。她父亲,乔援朝乔老……前天下午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走了。”
听筒似乎瞬间变得滚烫,烫得杜铭的手指微微一颤。
“……消息刚传开,省里的讣告都快下了。乔县长这次……唉……乔老这一走,她可就……你知道的。你作为她的联络员,这段时间……自己多注意点吧,县里这边……风向怕是要变了。”
咔哒。电话挂断了。忙音嘟嘟作响。
杜铭缓缓放下听筒,冰冷的塑料外壳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惊人消息的寒意。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窗外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来,却驱不散骤然笼罩在他周身的无形冷意。
乔援朝……去世了?
那个虽然从未谋面,但其影响力却如同参天大树,荫庇着乔颖,也间接让他这个“县长联络员”身份在南安县拥有着一层特殊光环的名字……就这样消失了? 突发心梗。走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
杜铭的眉头缓缓锁紧。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出省城乔家此刻的天翻地覆,以及乔颖所面临的巨大悲恸与混乱。
但旋即,一个更现实、更冰冷的问题,如同潜藏的暗流,迅速浮上心头——乔颖最硬的后台,倒了。自己这个被打上“乔颖”标签的联络员,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慢放的镜头,却又飞速地印证着他的预感。
乔县长父亲去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南安官场。起初几天,还有不少人表面上对杜铭表示同情和关切,言语间打探着省城的消息和乔县长的动向。但很快,这种热情就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电话渐渐少了。原来时不时邀请他参加各类协调会、征求意见的电话几乎绝迹。以前需要他“转呈乔县长”的文件,如今也直接绕过了他,不知送往了何处。甚至连镇政府食堂打饭的阿姨,给他的勺肉似乎都比以往少了几分。
一种无形的隔阂与疏远,悄然将他隔离起来。
约莫半个月后,关于乔县长去向的正式消息,终于以文件的形式传达到了南安县。
乔颖同志因其父病故,加之个人原因,不再担任南安县县委副书记、县长职务。另有任用。
这“另有任用”很快也不再是秘密——她将被调回省委宣传部,担任一个闲职处的处长。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典型的“软着陆”,也是失去根基后的无奈安置。从实权县长到部委闲职处长,其中的落差,不言而喻。
县长的位置空了下来,由常务副县长暂时主持政府工作。市里空降?本地提拔?一时间成为南安官场最热门的猜谜游戏,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但这一切,似乎都与杜铭无关了。
乔颖走了,他这个“县长联络员”的身份,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和可笑。没有了县长,又何来联络员?
他彻底无事可做了。
办公室还是那间办公室,但仿佛一夜之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实质意义。桌上不再有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电话铃声也变得稀稀拉拉,即使响起,也多半是打错了或者无关紧要的通知。他每天依旧准时上班,却只能对着窗外发呆,或者一遍遍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桌椅。
他曾试图找点事情做,比如主动询问之前乔颖关注的几个项目的进展,但得到的回应往往是客气而疏离的:“杜主任,这个项目现在由李县长直接抓了,就不劳您费心了。”或者“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还在等县里新的指示。”
他被一种温和的、却无比坚决的方式,边缘化了。就像一件过时的家具,虽然还摆在屋里,但已经无人问津,只等着被搬走或丢弃。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这短短时间里,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