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的到来,如同在秦汐纯净无垠的心田上,投下了一颗名为“外界”的种子。这颗种子随着徐靖讲述的故事、绘制的舆图、吟诵的诗文,悄然生根发芽,开始勾勒出一个与她所熟知的碧海、白沙、花谷截然不同的、广袤而纷繁的世界图景。
这一日,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温暖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仙岛。小秦汐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追逐晚归的海鸟,而是蹲在屋前一片平整的沙地上,小手紧握着一根细长的树枝,神情专注地勾画着什么。
秦寿与阿莲并肩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看着女儿罕见的安静模样,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温柔与好奇。
“汐儿,在画什么呢?”阿莲柔声问道。
小秦汐头也不抬,小手依旧忙碌着,奶声奶气却带着一丝认真的口吻:“娘亲,我在画‘天下’!”
秦寿闻言,眉梢微挑,起身缓步走了过去。只见沙地上,被树枝勾勒出了一副极为抽象,却又隐约能辨出轮廓的“地图”。中央是一片不规则的、被波浪线环绕的区域,秦汐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岛”字。岛的西面,是一片巨大的、被几条弯曲线条分割的陆地,上面点缀着几个墨团,旁边标注着诸如“坏官”、“豪强”、“没饭吃的人”等稚嫩却一针见血的词汇。更远处,还有一些圈圈点点,代表着徐靖提过的“西域”、“南方大山”。
虽然笔触幼稚,比例全无,但这幅画所蕴含的信息,却清晰地反映了小秦汐这两年来从徐靖那里吸收、消化后,对外部世界的认知模型——一个以自家仙岛为中心,被混乱、不公和苦难所充斥的庞大帝国。
秦寿蹲下身,仔细看着女儿的“杰作”,心中百感交集。女儿的聪慧远超他的预期,她不仅记住了那些信息,更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整合。这份试图把握宏大格局的萌芽,让他既感欣慰,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爹爹,你看我画的对吗?”小秦汐终于抬起头,小脸上沾了些沙粒,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秦寿,寻求肯定。
秦寿没有直接评价对错,而是指着那片代表帝国的区域,温和地问道:“汐儿觉得,这里……是什么样的?”
小秦汐放下树枝,小眉头皱了起来,努力组织着语言:“徐叔叔说,那里有很多很多人,但是……很多人不开心。有坏人欺负好人,皇帝伯伯不管事……不像我们这里,只有爹爹、娘亲、徐叔叔,还有花花、小鸟、大海,大家都好好的。”
她的词汇有限,但表达的情感却无比真切。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已经本能地将“外面”与“混乱、悲伤”联系在一起,而将“这里”与“安宁、快乐”划上了等号。
秦寿伸出手,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沙粒,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温暖:“汐儿画得很用心。外面世界很大,也很复杂,有不好的地方,但也一定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就像徐叔叔说的壮丽山河、不同的风土人情。而这里,是我们的家,爹爹和娘亲会尽力让这里永远都是汐儿觉得‘好好的’地方。”
小秦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偎在父亲怀里,小手还抓着那根树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爹爹,那……等汐儿再长大一点,变得更厉害,可以飞得很高很远的时候,能不能……去看看外面那些好的地方?就看看好的!”
孩童的愿望,纯粹而直接,过滤掉了所有的沉重与阴暗,只留下对未知美好的向往。
秦寿看着女儿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那点怅然瞬间被融化。他朗声一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好!等汐儿长大了,想去哪里,爹爹就带你去哪里。我们只去看好的,开心的!”
“真的吗?”小秦汐欢呼一声,从秦寿怀里挣脱出来,高兴地在沙滩上转着圈,惊起几只正在觅食的沙蟹。
阿莲也走了过来,看着欢快的女儿和笑容温煦的丈夫,眼中满是幸福与安宁。她轻轻靠在秦寿肩头,低声道:“汐儿……好像真的不一样。”
秦寿握住阿莲的手,目光追随着女儿雀跃的身影,轻声道:“是啊,她注定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她的翅膀长得更结实,让她的心永远知道家的方向。”
夜幕悄然降临,星河渐次浮现,倒映在平静的海面上,与仙岛上朦胧的灵光交相辉映。秦寿抱着玩累了在他怀中熟睡的女儿,与阿莲一同回到那座被花香与温暖笼罩的木屋。
沙地上那幅稚嫩的“天下图”依旧留在那里,等待着夜潮将其抚平。但那份由稚子之心初绘的、对世界的懵懂认知与纯粹向往,却已深深烙印在这个夜晚,成为了这个家庭温馨天伦乐章中,一个意味深长的音符。
未来的路或许会有风雨,但至少此刻,拥着怀中沉甸甸的温暖,秦寿觉得,这漫长的长生路上,能有此世此景,已是上天最好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