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圣殿内,流淌的时光长河虚影此刻如同沸腾的熔银,剧烈地翻涌、震荡,映照着外界信仰小千世界那翻天覆地的剧变。程墨负手立于星图之前,深邃的目光穿透了永恒之城无形的结界,将新世界扩张、法则轰鸣、万物进化、异界窥伺的景象尽收眼底。
织命指尖的银丝不再是优雅的编织,而是如同狂舞的闪电,在星图上疯狂勾勒、推演,试图捕捉这混沌初开般剧变中隐藏的秩序与轨迹。望舒闭目凝神,空间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每一寸空间结构的加固、扭曲与新生裂缝的坐标。句芒掌心翠叶的光芒明灭不定,感应着外界狂暴涌动的生命洪流与那些新诞生或进化的凶兽气息。烛龙则显得有些焦躁,外界狂暴的能量潮汐与他体内的龙炎产生强烈共鸣,火焰不受控制地在他体表吞吐,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去那混乱的天地间尽情燃烧。
“城主,”织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凝重,“世界扩张已趋于平稳,新空间的‘骨架’已初步成型,但填充其间的‘血肉’——物质、能量、生命——仍在剧烈碰撞与融合。法则链条的轰鸣强度在减弱,但复杂度提升了三倍不止。这世界的‘深度’…远超预期。”
“深度意味着资源,也意味着危险。”程墨的目光扫过星图上那些新出现的、如同宇宙伤疤般的幽暗裂缝,“那些裂缝,是世界的疮口,也是通往未知的捷径。里面蛰伏的气息…有几股,让我都感到一丝…威胁。”
程墨微微颔首。永恒之城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剧变中迅速调整着自身的齿轮。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星图上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信仰国度的王城所在。
那片由蠕动菌株构成的庞大“森林”,在升维的浪潮中似乎并未扩张太多,但其核心处散发的灰白色孢子云雾却变得更加浓郁、凝实,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毒瘤。然而,程墨敏锐地察觉到,这“搏动”的节奏…有些紊乱。
“孢子女皇那边…”程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织命的银丝立刻聚焦到信仰王城区域,无数细微的命运丝线被剥离、放大、推演。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很奇怪…城主。信仰国度的‘信仰网络’,其核心节点的波动…充满了焦躁与…迷茫。”
“迷茫?”烛龙嗤笑一声,“那老妖婆不是最会洗脑吗?她的信徒不都狂热的很?”
“不是信徒的问题。”织命摇头,指尖点在星图上代表孢子女皇意志核心的光点上,“是孢子女皇本身!她与万物母巢意志链接的‘通道’…在升维完成的瞬间,被世界法则剧烈变动的洪流…彻底冲垮了! 而且,新世界的法则更加稳固、致密,她尝试了无数次,都无法重新建立稳固的联系!万物母巢…失联了!”
“失联?!”望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万物母巢窃据幽冥权柄,位格极高,竟也会被世界升维的规则洪流隔绝?”
“恐怕不是简单的隔绝。”程墨的眼神锐利起来,“新世界的法则结构发生了质变,如同更换了全新的、更复杂的锁具。万物母巢之前掌握的‘钥匙’(幽冥权柄的部分特性)可能失效了,或者需要时间去解析、适应新的法则。而孢子女皇…显然没有这个能力独自解析。”
织命的银丝继续推演:“长期的‘神迹’消失,无法聆听‘神谕’,已经在信仰国度高层引发了难以察觉的裂痕。我看到了…山脉塑造者核心岩层深处的质疑;裂空守望者空间碎片中的动摇;甚至一些强大部落首领眼中,那狂热信仰下隐藏的…贪婪与野心。孢子女皇的绝对权威,正在被动摇!”
“她急了。”程墨断言。星图上,代表孢子女皇意志的光点骤然变得刺目而狂乱!紧接着,整个信仰国度区域,那灰白色的孢子云雾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剧烈地翻腾、收缩!一股更加酷烈、更加绝望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了整个信仰网络!
“她在做什么?!”句芒感受到那意念中蕴含的疯狂压榨,生命本能地感到刺痛。
“她在…献祭!”织命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为了强行沟通可能存在的、更高维度的万物母巢意志残留,或者仅仅是维持自身摇摇欲坠的统治!她启动了更深层次的‘信仰压榨’!所有信徒,无论强弱,都被强制抽取更多的生命力与灵魂本源!那些镶嵌在王城菌株上的痛苦面孔,哀嚎声瞬间提升了十倍!她在透支整个国度的根基!”
星图上,信仰国度区域的光晕瞬间黯淡了一截,但孢子女皇核心的光点却诡异地亮起一丝微弱的、不稳定的幽光,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就在这压抑、疯狂、充满毁灭气息的氛围中,织命舞动的银丝突然一滞!她那仿佛倒映着命运长河的眸子骤然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洞见未来的光芒!
“等等…这…这是…”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动,“新的命运之线!如此纯粹!如此坚韧!竟然在…在那种地方诞生了?!”
她甚至来不及向程墨请示,指尖银丝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刺入星图一个极其偏远、能量稀薄、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那片区域,在升维后新扩张的蛮荒边缘,标记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腐爪哥布林部落。
星图画面被银丝强行拉近、放大!
映入光阴圣殿众人眼帘的,是一个典型的、肮脏混乱的哥布林部落:低矮的、由烂泥和兽骨搭建的窝棚,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随处可见的锈蚀武器和骸骨。瘦小、贪婪、卑劣的哥布林们正惶恐不安地聚集在部落中央的空地上,显然也被世界剧变和孢子女皇的疯狂压榨吓坏了。
然而,画面聚焦的中心,却并非那些躁动的哥布林。
空地的中央,一个瘦小的、明显是人类的女性被粗暴地推倒在地,她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伤痕,眼神麻木而绝望。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婴儿!
那婴儿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与周围绿皮尖耳、相貌丑陋的哥布林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人类婴儿?在哥布林部落?”烛龙瞪大了龙瞳,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些绿皮小矮子什么时候开始养人类崽子了?”
“不…不对!”望舒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看那婴儿的气息…他体内…有哥布林的血脉!非常微弱,几乎被纯净的人类血脉覆盖,但…确实存在!”
“混血?!”句芒失声,“哥布林和人类的混血?!这…这怎么可能?!”众所周知,哥布林一族拥有极其霸道的“繁殖同化”能力。任何被他们捕获的雌性,无论种族,一旦受孕,诞下的后代必然是纯血的哥布林!这是它们种族得以在恶劣环境下快速繁衍扩张的核心天赋!
然而,眼前这个婴儿,哥布林那强大的、扭曲生命本质的同化能力…竟然失效了!他保有了绝大部分人类的特征和纯净血脉,只在能量层面残留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哥布林印记!
此刻,一个身材相对高大、手持骨杖、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老哥布林萨满,正对着地上的女人和婴儿发出尖利的咆哮。周围的哥布林群情激愤,挥舞着破烂的武器,发出充满敌意和恐惧的嘶吼。
“异种!”“怪物!”“不祥!会引来灾祸!”“杀了他!烧死他!”
老萨满的骨杖指向女人怀中的婴儿,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显然,这个“异常”的混血儿,在信仰本就因“神迹消失”而动摇的哥布林部落中,成为了恐慌和排斥的焦点。
女人(艾拉)死死抱住孩子,用瘦弱的身体护住他,麻木的眼神中迸发出母兽般的凶狠,对着周围的哥布林发出无声的嘶吼(她的舌头早已被割掉)。
就在群情汹汹,几个强壮的哥布林战士准备上前强行抢夺婴儿时——
嗡!
一股宏大、冰冷、带着无尽贪婪与压榨意念的波动,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整个腐爪部落所有哥布林的灵魂深处!是孢子女皇那加强版的信仰压榨!
“啊——!”“母巢!饶恕!”“献上…献上一切…”
所有的哥布林,包括那老萨满,都痛苦地抱头跪倒在地,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一丝,灵魂仿佛被撕裂了一部分。那突如其来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瞬间压倒了他们对“异种”婴儿的排斥。
老萨满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还在痛苦哀嚎的族人,又看了看紧紧抱着婴儿、同样被信仰压榨折磨得蜷缩起来的女人艾拉。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种疲惫的、近乎麻木的妥协。
他用骨杖颤抖着指向艾拉和她怀中的婴儿,声音嘶哑而虚弱:“滚…带着这个…怪物…滚回你的窝棚!”“母巢…需要信仰…需要祭品…没时间…浪费在这个…废物身上…”“看好他…教他…信仰…万物母巢!若他…带来灾祸…你们…第一个死!”
周围的哥布林虽然依旧恐惧和厌恶地看着婴儿,但在信仰压榨的痛苦和萨满的命令下,也不敢再上前。他们如同躲避瘟疫般,给艾拉让开了一条路。
艾拉如蒙大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着怀中安静得出奇、只是睁着一双清澈纯净大眼睛好奇看着混乱世界的婴儿,踉跄地、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部落边缘最破败的一个窝棚里。
窝棚内,恶臭弥漫。艾拉背靠着冰冷的泥墙,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浑身颤抖。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迹般活下来的孩子,麻木绝望的眼中,第一次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她伸出颤抖的、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婴儿柔嫩的脸颊。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触碰,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如同幼兽般的咿呀声。
这微弱的声音,却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艾拉心中厚重的阴霾。她紧紧抱住孩子,仿佛抱住了黑暗中唯一的火种。
她张了张嘴,被割掉的舌头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她看着孩子纯净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传达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愿望。
她无法说出清晰的名字,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在模糊的气流中,重复着那个饱含血泪与无尽期盼的意念:“安…安…平安…活下去…”“我的孩子…安…愿你…平安…”
光阴圣殿内,一片寂静。程墨、织命、烛龙、望舒、句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星图画面中,那破败窝棚里紧紧相拥的母子身上。
那婴儿清澈纯净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圣殿中众人的视线交汇。
“哥布林的同化失效…纯净的人类本质…”织命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指尖的银丝微微颤抖,勾勒着那婴儿身上缠绕的、初生却异常坚韧耀眼的命运之线,“在如此污秽与绝望之地诞生的…纯粹之光…这就是…新的命运之子吗?”
“安…”程墨低声念着那个母亲无声的呼唤,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对这个新生的小生命,流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探究与…期许的光芒。
新世界的剧变中,信仰的疯狂压榨下,一个被诅咒的混血儿,一个被唤作“安”的孩子,在绝望的腐爪部落,悄然点亮了属于他的命运烛火。而这微弱的烛火,将如何在这即将被无数地星移民涌入、被新旧势力激烈碰撞的信仰小千世界中摇曳、壮大,甚至…燎原?
程墨的目光从星图上收回,望向圣殿外那依旧翻腾着混沌与生机的广袤新世界。“剧变之地,希望之种…”他轻声低语,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未来。“标记这个坐标,织命。重点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