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区的薄暮带着料峭春寒，悄然弥漫。
屋内，一盏马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烟雾缭绕，混合着烟草与尘土的气息，勾勒出凝重而紧迫的氛围。
秦云送走了最后一批汇报的同志，转身面向几位风尘仆仆的首长：
副总指挥、副参谋长以及八路军第129师的两位首长。
这群人中有战功卓着的大将军，更有共和国以后得引领者，他们这时已经开始指挥千军万马了，气场强大的让人不敢直视。
秦云压住心神，面容沉静，眼神坚定。
他无声地与首长们一一握手，目光在熊大缜和阎裕昌两位技术骨干身上也停留片刻，传递着无需言语的信任与托付。
“首长们，屋里请。”
秦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坚定。
众人随着他步入略显简陋的屋子。
土坯墙透着寒气，一张粗木方桌便是唯一的中心。
卫兵无声地端上粗瓷碗冲泡的酽茶，热气袅袅，驱散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心头的重担。
秦云没有多余的寒暄，待众人落座，他双手按在桌沿，开门见山：
“首长们此行，都是为了兵工厂能早日开工，为前线造枪造炮。
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这几天我们也针对兵工厂研究了一些方案。
为了赶工期，咱们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现在就得向几位首长提几点实实在在的困难和看法，还请首长们看看，能不能帮着解决。”
他的语气诚恳，却也透着一股不容推诿的执行力。
副参谋长闻言，捻灭了手中的烟蒂，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也宽厚的笑容：
“赤水同志早就打过预防针喽，说你这娃娃本事大，‘事’儿也多！
说吧，只要是能办到的，副总指挥也在现场，咱们大伙商量着来，尽力给你们扫清障碍。”
秦云嘴角微扬，算是回应了这份打趣。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桌下取出一卷厚实的纸张。
“第一，”他声音清晰有力，将纸张在桌面上“唰”地一声展开——那是一张手工绘制的高峪村地图。
“高峪村，三面缓坡，无险可守。
鬼子一旦调集机械化部队，顺着山谷就能直接冲进来，我们这点兵力，根本挡不住，连打场小规模的阻击战都难！”
地图线条清晰，比例得当，山川走向、河流脉络、村落位置标注得一丝不苟，其规范程度远超普通的草图。
几位首长立刻倾身细看。
副总指挥只看了一眼，眼中便爆发出惊异的光芒，忍不住低呼：
“好地图！这是谁画的？
这山川河流、地形地貌如此详实精确，标注标准规范！
咱们指挥部那些老参谋，怕也画不出这般水准的军事地图吧？”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满是赞赏。
秦云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嘿嘿干笑了两声，迅速用手指向地图西北方位的一个点。
“首长过奖。您看这里，”指尖稳稳点住：
“离高峪村大约十八里地，在太行山的余脉深处，有个地方叫黑崖沟。”
他开始详细解说：“那里两山夹峙，只有一条狭窄的羊肠道能进出。
出口那里更是绝妙，一道天然的巨石崖壁横在那里，林木茂密，山坡陡峭得连野兽都爬不上去！
易守难攻，就是给这地方量身定做的一样，我已经让人去仔细侦查地形了。”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更关键的是，沟底藏着一条暗河！
水源充足，能解决生活和生产用水，更重要的是，机器轰鸣的声音可以被流水声掩盖不少，保密性大大增强。
将来我们要建几个中型锅炉发电站，水源就在这里，根本不用愁。”
秦云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位首长。
“所以，我力主将兵工厂的核心生产区，迁到黑崖沟去！”
“选址确实老到！比高峪村强太多了！”副总指挥和副参谋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目光随即转向129师的两位首长。
129师的两位首长们俯身仔细研究了地图上的地形，手指在等高线上丈量着距离和坡度，沉吟片刻后，用力点了点头：
“首长们认可，我们没意见。”
秦云眼中闪过一丝振奋，立刻又取出一张图纸铺在旁边。
“选址定了，就要解决具体建设问题。”
他指着新图纸。
“这是通往黑崖沟的道路设计图，以及道路两侧关键隘口山头上的守卫工事布防图。
这是我们几个技术员和军事干部这几天反复推敲出来的。”
图纸上工事位置标注清晰，火力点设置合理。
“兵工厂主体建设、道路修通、外加这些工事构筑，工期紧迫，最关键的还需要在坚固的山体中按标准开凿出三个巨大的山洞，作为核心车间和弹药仓库，便于防空。
初步估算，至少需要两万名劳力！
我们这边能解决一部分伙食和工具，但人力缺口巨大，只能靠组织的力量。”
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和不容闪失的凝重。
“至于人手……”师长抬起头，语气笃定。
“可以动员民兵，加上辽县的乡亲父老，两万人，我们保证按时按量组织起来！
保卫兵工厂，就是保卫咱们自己的家园！”
“好！图纸规划得很细致！”
副总指挥重重拍了下图纸：
“地址和人手都没问题，就这么定了！129师的同志，动员工作务必抓紧！一周之内，必须到位。”
秦云见第一个大难题解决，精神更加集中。
“第二点要求：人才！”
他目光灼灼：“兵工厂建起来只是第一步，让它高效运转，持续为前线提供弹药，需要源源不断的技术工人和初级工程师。
因此，我恳请贵党能在高峪村选址，建设一所专门的技术学院，为兵工厂定向培养技术人才！”
他话锋一转，带着由衷的敬佩。
“当然，贵党在红军大学、军事学校的人才培养经验极其宝贵，令人钦佩！
那里自然也能为贵军培养更多优秀的军事骨干。
学院的粮食、基础物资，我们兵工厂这边可以提供支持！”
“办技术学校？这是大好事！功在长远！”
副总指挥猛地击掌，脸上满是振奋：
“我们全力支持！不过，具体教员调配、教学大纲审批这些，需要立刻上报中央，请中央协调安排专门的力量支援。”
在场的几位首长都频频点头，对这个既能解决眼前困难又能储备未来力量的提议表示高度认可。
副参谋长补充道：
“中央一定会重视，我们这边也立刻着手准备前期工作。”
秦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一项关键要求：
“第三点，就是兵工厂的‘盾牌’了。”
他神情严肃，“几位首长已经亲眼见过我的‘特战队’在太原和榆次的行动了吧？”
副总指挥立刻接话，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何止见过报告！你的这支特战队，简直神出鬼没！
两次交手，都是在鬼子窝里，硬是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几乎全身而退！
论单兵素质、战术配合，还有他们那身精良的装备，说实话，比我们手上最精锐的部队都要强上一大截！”
政委也笑着颔首：
“个个都是好苗子，又懂得指挥，放到部队里，当个连长都绝对绰绰有余。”
“正是如此。”秦云点头：
“我的计划是：由这支‘警卫队’作为教官，帮助贵军训练出一支专门的保卫分队。
初期编制按150人计算。
前提是，人员必须从贵军主力部队中选拔最精锐、最可靠、政治觉悟最高的战士。
训练大纲、所需的特殊装备，包括部分武器，由我们兵工厂负责提供！当然也会送审！
一个月后，这支分队就要承担起守卫黑崖沟兵工厂的重任！”
政委眼中精光一闪：
“帮我们训练这样一支尖刀力量？这是雪中送炭！我们举双手赞成！
人选你放心，保证是百里挑一的好兵！但是能不能多训练一些，我们基层的军事干部也很紧缺。”
秦云想了想，补充细节：
“那好，为了确保训练效果和后续力量补充，我建议你们首批送来200人。
训练过程中会根据表现筛选，最终保留100人的核心保卫团队。
同时，实行轮换制，你们可以分批抽调骨干回原部队传授经验，但以后必须保证守卫团队150人的满编和战斗力不降。”
他顿了一下，“这支新建的保卫分队，在完全形成战斗力并掌握所有技能之前，先由我特战队的骨干梅利民同志担任队长。
同时，我会保证有15名经验最丰富的队员，作为长期教官，直到他们能独立承担所有任务。”
“好！”
“同意！”
“就这么办！”
四位首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应，声音里充满了对这支未来精锐力量的期待和对秦云全力支持的感激。
正事已定，气氛稍缓。
临行前，政委看似不经意地将秦云拉到院子的角落，避开其他人。
初春的夜风带着寒意，政委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秦云同志，有个情况必须跟你通个气。
翼中军区这些天正在甄别人员，有人举报熊大缜同志，主要有三点：
一是说他与国民党华北党部有书信往来；
二是他在接待国民党访问团时，私下用英语交流；
三是他未经组织批准，擅自冒险往返敌占区采购原料。
按程序，翼中军区本应立刻对他隔离审查。”
政委观察着秦云的反应，继续道：
“但是，中央考虑到你这里建设兵工厂是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技术骨干尤其是熊大缜这样的核心人才不可或缺。
所以特批他暂时到你这里工作，接受你的领导和监督。
首长特别指示，这个情况必须如实告知你，希望你心中有数，既要大胆使用，也要注意观察。”
秦云听完，眉头瞬间紧锁，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他没有立刻用言语回应政委，而是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和其中复杂的含义。然后，他抬起头，迎着政委审视的目光，用低沉却清晰的语调问道：
“政委同志，您怎么看这位同志？
您个人判断，他有问题吗？是特务吗？”
不等政委完全回答，他紧接着提出了一个看似大胆实则深思熟虑的要求：
“如果真对他有疑虑，与其让他手下那批从平津来的技术人员留在原地人心惶惶，不如干脆把他们都调来我这里！
黑崖沟需要人手，在我眼皮底下，是人是鬼，也更好甄别。”
政委显然没料到秦云会提出这个要求，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精光，他拍了拍秦云的肩膀：
“好小子！你这个思路……倒是干脆！
行，我会把你的意见原原本本向副总指挥汇报，请首长们定夺。”
他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难怪赤水同志和首长们都说你是个‘鬼精儿’！脑子里转得就是快！”
临走时秦云又从车上拿来四五条特供香烟送给几位首长。
几个首长相互看看，副总指挥大笑道：“永胜同志早就说过：糖衣炮弹打来的时候，糖衣可以剥下来，炮弹必须看清楚！”
几位首长笑着让卫兵将香烟收下，副总指挥甚至打开一条，拿出几盒扔给众人，自己点上一根：“这烟在延安可是稀罕物，我们几个只有在老李那才能混上几盒，今天咱也享受享受！”
翌日，清晨的山谷还笼罩在雨雾之中。
被派去实地勘察黑崖沟的梅利民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神情。
“参谋长，那地方选得太适合建兵工厂了！”他语速很快，带着兴奋。
“沟里原来是个土匪窝，有废弃的旧窑洞十几孔，稍加修整加固，机器设备马上就能安置进去！
后山还有几个极其隐蔽的天然岩缝，入口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里面空间不小，干燥得很，做秘密弹药库再合适不过！”
秦云听完汇报，悬着的心彻底落下。
事不宜迟，他猛地站起身，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
“立刻转移！所有设备、材料，按预定方案，全部搬往黑石崖！”
命令如山。
整整六十辆经过精心伪装的卡车，在初春迷离的雨雾中悄然集结出发。
为了防止打滑，车轮被厚厚的旧棉布紧紧包裹，又在桐油里反复浸透，碾过泥泞积水的山道时，只发出极其沉闷微弱的声响。
长长的车队没有选择通常的山谷路径，而是谨慎地沿着山脊的背阴面蜿蜒潜行，如同一支沉默的钢铁洪流，悄然融入太行山苍茫的群峰之中。
每一辆车上，都配备了双倍的押运人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雨雾弥漫的山林。
整整七天七夜，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克服了道路湿滑、寒冷疲惫的重重困难，终于将这承载着抗日希望的兵工厂核心家当，安全、隐蔽、无遗漏地转移到了易守难攻的黑崖沟深处。
技术工人已经在秦岭工程师的带领下，开始打造和铸造修路和开挖山洞的工具。
陆陆续续已经有民工开始到来，他们第一时间就开始挖掘山洞、修整道路、垒砌厂房、冰冷的春雨打在他们的脸上，却浇不灭他们眼中守护“火种”的炽热决心。